土地征用如何影响脱贫可持续性？——基于贫困脆弱性视角的中国农村实证研究

《Hand Surgery and Rehabilitation》：Dispossessing the vulnerable or building resilience? Assessing the long-term impacts of rural land expropriation on poverty alleviation sustainability in China

本研究针对土地征用对脱贫可持续性的长期影响这一政策争议，基于2018年中国农村居民调查（CRRS）数据，创新性地采用期望贫困脆弱性（VEP）框架评估征地农户的长期风险。研究发现征地通过促进人力资本投资和非农就业显著降低贫困脆弱性，效应存在年龄与区域异质性（东部地区、高龄群体效果更显著）。研究为完善征地补偿机制、制定防返贫政策提供了重要的实证依据。

　　

在取得脱贫攻坚战全面胜利后，中国扶贫工作的重心正从消除绝对贫困转向巩固脱贫成果、防止返贫。然而，在快速城镇化进程中，大规模的农村土地征用导致大量农民失去其赖以生存的土地资产。土地对于农民而言，不仅是最基本的生产资料，还承担着社会保障功能。那么，一个关键问题随之产生：土地征用究竟是剥夺了弱势群体的生计保障，将他们推向贫困的深渊，还是通过合理的补偿和转型支持，帮助他们构建起抵御未来风险的韧性？现有研究大多聚焦于征地带来的短期收入变化，对其长期影响，特别是对农户未来陷入贫困的可能性的关注尚显不足。

为了回答这一问题，研究人员开展了一项题为“剥夺弱势群体还是构建韧性？评估中国农村土地征用对脱贫可持续性的长期影响”的研究。该研究创新性地引入了“贫困脆弱性”（Vulnerability to Poverty）这一概念，它衡量的是家庭在未来陷入贫困的概率，为评估脱贫成果的可持续性提供了一个前瞻性的动态视角。研究人员利用2018年中国农村居民调查（China Rural Residents Survey, CRRS）的大样本数据，该数据覆盖了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295个行政村，共9596户农户。经过严格的数据清洗，最终有效样本为7177户。研究首先采用期望贫困脆弱性（Vulnerability as Expected Poverty, VEP）方法测算农户的贫困脆弱性，该方法假设未来收入服从对数正态分布，通过估计未来收入的期望和方差来计算家庭未来收入低于贫困线的概率。随后，研究构建了Probit模型来检验土地征用对贫困脆弱性的净影响，并通过变换贫困线标准、使用倾向得分匹配（PSM）以及利用工具变量（IV）法处理潜在的内生性问题（例如，以“本村其他农户土地征用率的平均值”作为工具变量）等多种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机制分析则探讨了人力资本投资（以教育支出为代表）和非农就业参与在其中的中介作用，并进一步分析了这种影响在年龄和区域层面的异质性。

4.1. 描述性分析

分析显示，在样本农户中，有25.6%的家庭经历过土地征用，这一群体规模可观。分别采用世界银行1.9美元/天的消费支出标准和中国2018年脱贫标准（3200元/年的人均纯收入）进行测算，样本中的贫困发生率分别为7.1%和9.99%。这为后续分析贫困脆弱性奠定了基础。

4.2. 基准回归

基准回归结果清晰地表明，无论是在1.9美元标准还是3200元标准下，土地征用（Expropriation）变量的系数均显著为负。这意味着，在控制了户主性别、年龄、教育水平、婚姻状况、户籍类型、医疗保险、健康状况、是否有子女、农业收入占比以及土地面积等一系列变量后，土地征用显著降低了农户的贫困脆弱性。这一发现挑战了“征地必然致贫”的传统观点。

4.3. 稳健性检验

为了确保结论的可靠性，研究进行了三项稳健性检验：（1）将贫困线标准提升至世界银行的3.1美元/天，结果依然稳健；（2）采用倾向得分匹配（PSM）法（包括一对一匹配、半径匹配和核匹配）来缓解样本选择偏差，处理组平均处理效应（ATT）均显著为负；（3）将贫困脆弱性的阈值从50%调整为29%，结论保持不变。所有这些检验均支持基准回归的发现。

4.4. 内生性检验

考虑到贫困脆弱性高的地区可能更容易被征地（反向因果关系），研究采用工具变量法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2SLS）估计。第一阶段回归显示工具变量与土地征用显著相关，第二阶段回归中，土地征用对贫困脆弱性的负面影响仍然显著，弱工具变量检验和过度识别检验结果良好，表明在缓解内生性问题后，核心结论依然成立。

4.5. 机制分析

机制分析揭示了土地征用影响贫困脆弱性的两条重要路径。首先，土地征用与教育支出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对于教育支出高的征地农户，其贫困脆弱性反而可能增加。这反映了“因教致贫”的风险，即高昂的教育支出可能挤占家庭消费，补偿款若不能覆盖长期教育投资，可能加剧短期经济压力。其次，土地征用与非农就业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负，说明征地后参与非农就业能有效降低贫困脆弱性。征地补偿款可以缓解农户面临的信贷约束，为他们从事非农经营或就业提供初始资本，从而促进收入来源多元化，增强抗风险能力。

4.6. 异质性分析

异质性分析发现，土地征用对贫困脆弱性的减轻作用存在差异。（1）年龄异质性：征地对高龄（高于中位数年龄）农户的减贫效果比低龄农户更为显著。可能原因是高龄农民更难适应非农就业市场，征地补偿对其生活的保障作用相对更大。（2）区域异质性：征地对东部地区农户贫困脆弱性的降低作用明显强于中西部地区。这可能源于东部地区经济更发达，非农就业机会更多，补偿标准更高，配套政策更完善。

本研究通过严谨的实证分析表明，在中国的特定制度背景下，土地征用并不必然导致农户长期生计恶化。相反，通过提供资金补偿，它有可能促进农户的人力资本积累和向非农部门转移，从而降低其未来陷入贫困的概率。这一发现为理解土地征用在农村发展中的作用提供了新的视角，强调了完善征地补偿机制、加强就业培训和支持、关注不同群体（如高龄农民、中西部地区农民）需求对于确保脱贫可持续性的重要性。研究的政策启示在于，应设计更具前瞻性和包容性的征地政策，将补偿与长远生计发展相结合，特别是要通过有针对性的支持措施化解高教育支出家庭的风险，并大力推动非农就业，从而真正实现“赋能”而非“剥夺”，筑牢防止返贫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