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邻里环境如何塑造青少年健康？——来自荷兰乌得勒支低收入社区男孩的质性洞察

《Health & Place》：Urban neighborhood factors influencing adolescent health and well-being: A qualitative study among adolescent boys in the city of Utrecht, the Netherlands

本研究针对青少年健康全球性下滑及城市环境影响因素复杂的现状，在荷兰乌得勒支一个低社会经济地位（SEP）社区开展质性研究。通过访谈15名青少年男孩，发现他们将健康主要定义为通过有意义的社会互动和同伴活动获得的主观幸福感。研究揭示了邻里环境通过提供（或限制）公共空间、机构资源等影响青少年健康的机制。该研究为针对低SEP青少年的健康促进干预提供了重要依据，强调需创造可负担的社交活动机会。

　　

在全球范围内，青少年健康正面临严峻挑战，从心理健康问题到肥胖流行，诸多健康指标呈现下滑趋势。与此同时，全球城市化进程不断加速，越来越多的青少年在城市环境中成长和生活。然而，城市邻里环境——包括物理空间、社会互动和机构资源——如何具体影响青少年的健康和幸福感，尤其是对于那些生活在资源有限、低社会经济地位（SEP）社区的青少年而言，仍是一个亟待深入探索的复杂问题。以往的研究多聚焦于成年人，或者侧重于疾病的预防（ill-being），而对青少年自身如何理解健康，以及他们如何看待周围环境对自身福祉的影响，缺乏足够的关注。为了弥补这些知识空白，一项在荷兰乌得勒支市开展的研究应运而生，旨在从青少年的视角出发，深入理解健康与幸福的内涵，并揭示城市邻里因素在其中扮演的关键角色。

为了回答“健康与幸福对生活在低SEP城市社区的青少年意味着什么？”以及“青少年认为其邻里的社会与物理层面如何最重要地影响他们的健康与幸福？”这两个核心问题，研究人员在乌得勒支市一个靠近市中心、社会经济多样性显著的社区开展了深入的质性研究。该研究是欧盟资助的SURREAL（Systems approach of URban enviRonmEnts and heAlth）大型项目的一部分。研究团队采用了目的性抽样的方法，成功招募了15名年龄在15至24岁之间的青少年男孩作为参与者。这些参与者大多具有非欧盟移民背景（以摩洛哥裔为主），并且主要居住在该研究社区。数据收集主要通过半结构化访谈进行，访谈地点灵活多样，包括青少年组织、街头或公共聚集地，以尽可能创造让参与者感到舒适的环境。访谈中运用了社区地图作为辅助工具，引导参与者展示和讲述对他们重要的地点、常去之处以及回避的场所。访谈内容经过转录后，研究人员运用了主题分析法（Thematic Analysis），结合了归纳和演绎的编码策略。分析过程不仅融入了Galster（2012）提出的邻里影响机制框架（包括社会互动机制、环境机制、地理机制和制度机制），也参考了Huber等人（2011, 2016）的积极健康（Positive Health）框架，以确保能全面捕捉青少年对健康和幸福的广泛理解。这项研究的结果清晰地表明，对于这些青少年男孩而言，健康的核心内涵远超越了传统生物医学模型所强调的身体无病状态，而是紧密地与主观幸福感（subjective well-being）联系在一起。

研究方法的关键技术

本研究主要采用了质性研究方法。研究人员通过在荷兰乌得勒支一个低社会经济地位（SEP）社区进行目的性抽样，招募了15名具有非欧盟移民背景的青少年男孩作为研究样本。数据收集的核心手段是半结构化访谈，访谈地点根据参与者偏好灵活选择。数据分析则借助ATLAS.ti软件，采用了主题分析法，该分析过程结合了基于Galster邻里效应机制框架和积极健康框架的演绎性编码，以及从数据中自然浮现主题的归纳性编码。

4.1. 健康的含义

研究发现，参与者将健康主要概念化为通过社会互动和参与有意义的、以同伴为导向的活动所培养的主观幸福感，这些活动支持他们的身份认同和生活目标。

4.1.1. 社会联系与归属感

数据表明，社会联系和归属感——存在于朋友、同伴和更广泛的社区中——对这些青少年至关重要。他们强调朋友是大多数活动的核心，即使不是“好朋友”的同伴也能让日常生活和活动更有趣。青少年之间似乎形成了一个相互支持的社区。然而，归属感并非均质，青少年会根据活动区域、种族背景、行为习惯等因素区分“我们”和“他们”。

4.1.2. 参与有意义的活动

参与自身认为有意义的活动是另一个核心主题。从职业科学（Occupational Science）的角度看，参与诸如踢足球、玩游戏、共进餐饮等“有趣”的活动，能够促进与他人（尤其是朋友和同伴）的有意义互动，并实现有意义的时间利用。青少年直接将“做有趣的事”与情绪健康联系起来。研究还探讨了“闲坐”（hanging out）这种活动的模糊性，有的参与者视其为惬意的社交，有的则认为是无事可做的表现，这反映了青少年个体偏好和自主性的差异。体育运动（尤其是足球）被普遍视为健康的基石，而共同食用不健康食品虽具社交价值，却很少与健康关联。

4.2. 邻里效应机制与健康

研究发现，研究社区影响青少年健康与幸福感的方式与Galster（2012）定义的多种邻里效应机制相吻合，主要体现在物理环境、制度机制和社会互动机制方面。

4.2.1. 公共空间

公共空间和基础设施为青少年提供了会见朋友和同伴的机会。足球场等多功能开放空间尤其受到欢迎，它们不仅促进不同社交群体的混合（尽管这种混合并非自动发生），也鼓励了健康活动（如运动）的参与。便利设施（如带顶棚的长椅、附近的商店、饮水处）提升了舒适度。然而，公共聚集也可能引发与附近居民的紧张关系，导致青少年感到被监视或污名化，从而影响其隐私感和对某些区域的回避。

4.2.2. 组织与俱乐部

青少年组织和体育俱乐部被视为重要的社交场所，提供舒适的环境和组织的活动，促进社会化和身体健康。有参与者指出，针对年幼儿童的组织活动可能有助于从小促进不同青少年群体间的社会融合。然而，是否有朋友或合得来的同伴在场，是影响青少年是否访问这些场所和参与活动的关键因素。

4.2.3. 社会凝聚力与污名化

许多参与者描述了社区内同伴间相互认识、相处融洽、彼此支持的积极社会凝聚力，这带来了安全感和归属感。但与此同时，部分青少年也经历了基于年龄、群体身份和种族背景的污名化和歧视，例如被警察频繁检查、受到不尊重对待等。这些负面经历导致了孤立感、愤怒等情绪，并造成社区内不同种族/族群群体间的双向回避。污名化还可能限制青少年获得有偿工作等重要机会。

4.2.4. 商店与餐馆

本地商店和快餐店是青少年社交的重要场所，他们在此共度时光，进行促进社会归属感的消费活动。同时，这些场所也为青少年提供了兼职工作机会。工作被青少年视为一种有意义的活动，能带来收入、培养责任感和生活技能，并与健康促进直接关联，例如学习语言、与人交流、获得尊重等。

5. 讨论与结论

本研究结论强调，对于所研究的低SEP城市社区的青少年男孩而言，健康的核心在于通过有意义的社会互动和同伴活动所获得的主观幸福感。邻里环境通过提供或限制公共空间、机构资源（如青少年组织、体育俱乐部、商店）和市场机会，深刻地影响着他们实现健康的机会。这些影响机制涉及Galster框架中的环境机制、制度机制和社会互动机制。研究发现，青少年积极利用邻里资源来支持其社交目标、身份认同和归属感。尽管存在积极的社区融入感，但污名化和歧视仍是部分青少年面临的挑战，并可能限制其发展机会。

该研究的意义在于为健康促进实践提供了明确方向。未来的干预措施应侧重于为所有青少年创造可负担、易获取的参与有趣社交活动的机会，例如改善公共空间、提供补贴活动、支持青少年获得高质量的兼职工作。更重要的是，必须解决导致健康不平等的系统性因素，包括劳动力市场中的歧视和污名化问题，才能真正改善低SEP青少年的健康与福祉。

该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性，如参与者主要来自经常出现在街头或青少年组织的特定男孩群体，可能无法代表社区内所有青少年（尤其是女孩）；数据基于单次访谈，可能影响深度；以及理论框架未能充分涵盖数字技术对当代青少年社交和感知的影响。因此，未来研究应特别关注女孩的体验，招募更多元化的低SEP青少年样本，并探索数字环境与实体邻里环境的交互作用，以更全面地理解城市环境对青少年健康的影响。这项发表在《Health 》上的研究，为理解城市环境与青少年健康的关系提供了宝贵的质性证据，凸显了从青少年视角出发设计干预措施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