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续转型中的循环性规划：风力涡轮机退役管理的项目组织机制研究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ROJECT MANAGEMENT》：Projecting for circularity in sustainability transitions: The case of wind turbines

本文推荐研究聚焦风力发电行业面临的叶片退役管理难题，探讨如何通过项目组织机制推动循环经济（CE）目标实现。研究团队以丹麦风电行业为案例，通过质性访谈与文献分析，指出阻碍叶片循环利用的关键并非技术瓶颈，而是组织与制度层面的项目前端规划（project shaping）、项目序列衔接（sequencing）及跨项目学习（lineage/learning）的缺失。该研究将退役管理重新定义为可持续转型的战略阶段，为可再生能源资产的全生命周期管理提供了理论框架与实践路径，对项目管理（PM）与循环经济交叉研究具有重要启示。

　　

随着全球能源结构向可再生能源加速转型，风力发电作为清洁能源的重要支柱，其装机容量持续快速增长。然而，在风电产业繁荣的背后，一个严峻的挑战正逐渐浮出水面：大量早期投入运行的风力涡轮机即将达到其设计寿命终点，其巨型复合材料叶片的退役处理问题日益紧迫。这些叶片主要由玻璃纤维增强聚合物（GFRP）制成，其坚固耐用的特性在运行阶段是优点，但在退役阶段却成为循环利用的难题。传统的填埋或焚烧处理方式不仅违背循环经济（Circular Economy, CE）原则，也引发了公众对环境可持续性的担忧。尽管工程技术和材料科学领域已探索出一些叶片回收方案，但为何这些技术方案难以大规模应用？其背后的核心障碍究竟是什么？

发表于《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ROJECT MANAGEMENT》的一项研究，由哥本哈根商学院的Mathilde Kring Holmgaard、Laura Moeslund Mains和Maria Figueroa Meza共同完成，首次从项目管理和项目组织（project organising）的视角，系统审视了风力涡轮机叶片退役管理中的循环性整合问题。该研究指出，实现叶片循环利用的瓶颈主要不在于技术本身，而在于项目如何被组织和管理。研究人员创新性地将项目管理研究、可持续转型理论中的多层级视角（Multi-Level Perspective, MLP）以及循环经济原则相融合，构建了一个全新的分析框架。

为了深入探究这一问题，研究团队采用了定性案例研究法，以在风电领域具有先驱地位的丹麦为实证背景。研究数据主要来源于对风电行业价值链上15位关键知情人的半结构化访谈，访谈对象涵盖了叶片设计与制造、运营与维护、退役与回收等环节的从业者，以及行业协会、研究机构和顾问专家。此外，研究还辅以大量的行业报告、政策文件和学术文献进行三角验证，确保了研究发现的可靠性和深度。数据分析采用了溯因推理（abductive approach）的编码方法，通过一阶编码和二阶主题分析，提炼出影响循环结果的关键机制。

研究结果深刻揭示了项目组织机制在推动或阻碍循环性方面的核心作用。首先，在项目前端规划（Project Shaping） 层面，研究发现，在风力发电项目立项和设计的早期阶段，决策焦点通常集中在成本、工期和技术风险上，而叶片在20-25年后的退役处理方案及其循环经济目标（如再利用、再制造、材料回收）很少被纳入核心考量。这种“前端规划缺失”导致叶片在设计之初就埋下了循环利用的障碍，例如材料选择锁定在难以回收的热固性复合材料，且缺乏关于材料成分的“产品护照”（Product Passports）等追溯系统。其次，在项目序列与学习传承（Project Sequencing and Lineage/Learning） 层面，研究指出，风电行业缺乏将单个退役项目连接成有战略意图的项目序列的机制。成功的试点项目或探索性项目（exploratory projects）往往孤立存在，其经验教训未能通过有效的学习传承机制（如项目后评估、知识库建设）制度化，并反馈到后续的新项目设计、采购标准和政策制定中。这使得回收技术、市场（如再生材料购买方）和能力建设无法通过项目序列的累积效应得到稳定和发展。

研究人员进一步将这些发现置于多层级视角（MLP）下进行阐释。在小众创新（Niche） 层面，虽然存在一些叶片回收的技术实验和合作倡议（如DecomBlades平台），但它们需要受到保护以进行学习。在社会技术体制（Regime） 层面，现有的行业规范、法规、市场结构和组织惯例（如以最低价中标的采购模式、对再生材料市场的担忧）共同构成了强大的路径依赖，阻碍了循环实践的扩散。在景观（Landscape） 层面，日益增强的公众环保意识、欧盟绿色新政（如EU Taxonomy）等宏观压力正在对体制产生变革压力，但这种压力需要通过具体的项目组织才能转化为实际的转型动力。

该研究的结论部分强调，必须将风力涡轮机叶片的退役管理从一个未端的、技术性的拆除任务，重新定义为可持续转型过程中一个战略性的项目阶段。通过强化项目前端规划（嵌入循环性目标）、精心设计项目序列（构建市场与能力）和完善学习传承机制，可以逐步将叶片的退役处理从填埋/能量回收的低级循环阶段，提升至材料回收、再制造乃至再利用的高级循环阶梯上。这不仅为风电产业，也为光伏（PV）、核电等其他长寿命周期可再生能源资产的退役管理提供了可迁移的理论框架和实践启示。最终，这项研究雄辩地证明，项目不仅仅是交付基础设施的工具，更是塑造社会技术转型路径、实现循环经济愿景的关键杠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