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测正义：飓风知识、脆弱性以及波多黎各的气象公平性

《Environmental Science & Policy》：Forecasting justice: Hurricane knowledge, vulnerability, and meteorological fairness in Puerto Rico

飓风预报的公平性研究：基于罗尔斯正义论的波多黎各案例分析，通过30位气象专家和应急管理者的访谈，揭示波多黎各因殖民地位、基础设施薄弱及政治边缘化，长期面临不平等的预报信息获取与灾害应对资源分配，提出科学知识应优先惠及最脆弱群体的正义框架。

　　这篇研究聚焦于飓风预测知识在波多黎各的分布问题，探讨其在灾难治理中的公平性与正义性。作为美国的非建制领土，波多黎各的地理位置使其面临每年飓风袭击的风险，而其社会、政治和经济的多重脆弱性则进一步加剧了这种风险。研究通过分析30位精英访谈对象的观点，包括气象学家和应急管理人员，揭示了飓风预测知识在实际应用中所遭遇的不平等现象，并试图从哲学家约翰·罗尔斯的正义理论出发，重新审视这一问题。

在灾难情境下，科学、社会和国家之间的关系变得尤为关键。科学知识不仅能够降低风险、挽救生命和保护生计，还可能成为一种社会契约的体现。这种契约的核心在于，科学机构与公民之间的关系建立在减少伤害的潜力之上。因此，对于像波多黎各这样经常遭受飓风袭击的地区而言，准确及时的预测信息不仅是一种技术手段，更是一种关乎公平与正义的社会责任。然而，尽管飓风预测通常被视为客观、技术中立的信息，其实际应用却受到社会和政治背景的深刻影响。这种影响体现在波多黎各的决策者如何理解和使用这些信息，以及他们如何面对因预测信息不足而导致的挑战。

波多黎各的飓风风险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与该岛的地理、社会、经济和政治特征紧密相连。首先，波多黎各位于加勒比海，其地理位置使其成为飓风频发的区域。自1851年以来，已有九场重大飓风在该岛登陆，这一数字在加勒比群岛中排名第三。其次，波多黎各的岛屿性质带来了独特的挑战，例如其面积较小，距离美国大陆较远，这使得传统的应急措施如疏散变得复杂，同时也影响了灾后援助的及时性。此外，该岛长期的基础设施忽视、经济衰退以及政治边缘化，进一步削弱了其应对飓风的能力。2006年，由于联邦制造税收优惠的取消，波多黎各经济陷入衰退，随后的债务危机促成了《波多黎各监督、管理与经济稳定法案》（PROMESA）的实施，该法案设立了一个未选举产生的联邦咨询委员会，试图通过类似破产程序的策略解决债务问题。这一政策不仅加剧了该岛的财政紧缩，还导致公共服务的削减、教育资金的减少以及大规模的政府裁员。这些因素共同构成了波多黎各对飓风的高度脆弱性，使其在灾难应对中处于不利地位。

美国国家飓风中心（NHC）是负责预测大西洋和东太平洋热带气旋的机构，其预测信息被传递给地方国家气象局（NWS）以及更广泛的加勒比地区气象服务。尽管NHC提供的是公开可获取的信息，但这种开放性并不一定意味着所有地区都能公平地获取和利用这些信息。事实上，波多黎各的决策者普遍认为，其在获取和应用预测信息方面存在系统性劣势。这一观点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基于一系列实际证据，包括该岛在飓风预警和应急响应中的历史表现，以及在灾后恢复过程中所面临的资源短缺和制度性障碍。

从罗尔斯的正义理论来看，社会资源的分配应当以最弱势群体的利益为优先。这一原则同样适用于知识的分配，尤其是在灾难管理领域。罗尔斯的“差异原则”指出，任何不平等的安排都应有利于最不利处境的人。在波多黎各的案例中，其对飓风的脆弱性远高于美国大陆的其他地区，因此，预测信息的不平等分配可能对其构成了额外的不公。研究指出，尽管NHC提供的预测信息具有普遍性，但其在实际应用中并未充分考虑波多黎各的特殊需求，这可能与该岛的非建制地位及其在国家政治体系中的边缘化有关。

研究还强调了知识的实用性与公平性之间的关系。波多黎各的决策者认为，预测信息在该岛的使用效果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包括基础设施的不足、政治资源的匮乏以及社会信任的缺失。例如，一些专家提到，由于该岛缺乏足够的应急资源，即使获得了准确的预测信息，也难以有效实施疏散或其他预防措施。此外，波多黎各的应急管理体系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美国大陆的机构，这种依赖关系可能进一步削弱了其在灾难应对中的自主性。

从更广泛的角度来看，飓风预测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一种政治行为。研究指出，尽管气象学家通常被认为处于政治中立的立场，但他们的工作仍然受到国家政治结构的影响。例如，美国总统特朗普曾在2019年手动修改飓风多利安的预测路径，以支持其关于飓风影响的无根据主张。这一事件凸显了气象预测在政治语境中的复杂性，以及其可能被用作政治工具的风险。此外，2024年飓风赫莲娜之后，国家气象局的预测员收到了死亡威胁，这进一步表明，气象预测不仅关乎科学准确性，还可能引发社会冲突和政治压力。

在加勒比地区，飓风预测与政治权力之间的关系更为复杂。历史上，气象预测的集中化趋势往往与帝国主义目标相辅相成，例如通过控制气象信息来维护国家利益或加强对殖民地的管理。这种现象在当代依然存在，表现为某些地区在预测准确性上的优先地位，例如美国中西部的大城市如芝加哥，其预测信息的评价标准往往高于偏远地区。这种不平等的评价体系可能加剧了不同地区在灾难应对中的差距，使得一些地方在获取和利用预测信息方面处于不利地位。

研究进一步探讨了知识在灾难治理中的作用，特别是如何通过公平的知识分配来减少脆弱性。罗尔斯的正义理论为这一问题提供了理论框架，但其在实践中的应用也面临挑战。首先，知识并不总是可以被简单地视为一种可以公平分配的资源，因为其价值和影响往往取决于具体的使用环境。其次，确定“最不利处境”的群体并不总是容易，尤其是在涉及多个维度的脆弱性时。然而，波多黎各的案例提供了一个明确的参照，其在飓风应对中的脆弱性已被广泛记录和讨论，这使得罗尔斯的理论在该背景下具有更强的适用性。

通过分析波多黎各的案例，研究揭示了飓风预测知识的不平等分配如何反映了更深层次的社会不公和殖民结构。这种不平等不仅体现在信息的获取上，还体现在信息的使用效果上。波多黎各的决策者认为，其在预测信息的接收和应用方面存在系统性劣势，这可能与该岛的政治地位、经济条件和基础设施状况有关。因此，研究呼吁建立一个更加公平和正义的飓风预测体系，确保所有地区，尤其是那些最脆弱的地区，能够获得必要的信息和支持。

此外，研究还指出，飓风预测知识的公平分配对于灾难风险管理具有重要意义。在波多黎各，这种知识不仅关乎科学准确性，还关乎社会正义。由于该岛的脆弱性，预测信息的不平等分配可能加剧其在灾难中的损失，而公平的知识分配则有助于提高其应对能力，减少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因此，研究认为，飓风预测知识的分布应当被视为一种社会资源的分配，而非单纯的技术问题。

在方法论上，研究采用了30次半结构化访谈，访谈对象包括来自波多黎各、美国大陆和更广泛的加勒比地区的气象学家和应急管理人员。这些访谈揭示了预测信息在不同地区的实际应用情况，以及其在灾难管理中的重要性。访谈结果表明，尽管预测信息在技术上是中立的，但在实际应用中却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包括政治权力、社会信任和资源分配。因此，研究认为，仅仅关注预测信息的技术准确性是不够的，还需要考虑其在不同社会背景下的实际效果。

最后，研究强调了飓风预测知识的公平分配对于构建更加包容和可持续的灾难治理体系的重要性。通过分析波多黎各的案例，研究不仅揭示了该岛在飓风应对中的特殊挑战，还提出了一个更广泛的论点：气象预测作为一种科学知识，其分布和应用必须考虑到社会正义和政治权力的动态。只有在这一基础上，才能确保所有地区，无论其政治地位如何，都能获得必要的信息和支持，以有效应对自然灾害带来的风险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