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不平等

《Annual Review of Anthropology》：Urban Inequalities

城市人类学通过社会空间关系、基础设施与多物种视角，探讨资源分配不均的机制，揭示人类与非人类生命共同形塑城市不平等的动态过程。

　　在探讨城市不平等的形成机制时，传统的人类学研究往往聚焦于人类社会内部的结构、文化、经济和政治因素。然而，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意识到，非人类实体在塑造城市不平等中的关键作用。这种转变不仅丰富了我们对城市问题的理解，也促使我们重新思考城市空间的构成与权力关系的运作方式。本文试图从人类学与相关学科的视角出发，探讨城市不平等如何超越人类的范畴，涉及人类、社会技术系统以及非人类生命之间的复杂关系。

城市不平等的形成不仅依赖于人类之间的社会关系，还受到非人类元素的深刻影响。这些非人类元素包括基础设施、自然环境、动物、植物、微生物以及更广泛的物质与社会网络。通过将这些非人类生命体纳入分析框架，我们能够更全面地理解城市不平等的根源与表现形式。例如，基础设施不仅是一种技术装置，更是一种社会关系的载体，它在连接与隔离城市居民之间发挥着关键作用。同时，自然环境中的动植物和微生物也参与了城市空间的构建与再生产，它们的存在和行为直接影响着城市居民的生活条件与社会地位。

从人类学的视角来看，城市空间是一个由人类与非人类生命共同塑造的场域。人类的日常生活、政治活动、经济行为与自然环境、技术系统之间存在着深刻的互动。这种互动不仅体现在物质层面，还涉及社会意义、权力关系和文化实践。例如，某些建筑形式、材料或技术装置可能在无意中强化了社会阶层之间的不平等，而某些自然元素则可能成为边缘群体表达政治诉求的象征。因此，城市不平等的分析不能仅限于人类社会内部的权力结构，还必须关注非人类生命如何与这些结构相互作用，共同塑造城市的不均衡发展。

在城市研究中，基础设施作为关键的非人类实体，长期以来被视为城市运作的物质基础。然而，随着“基础设施转向”（infrastructural turn）的兴起，学者们开始关注基础设施如何在更深层次上影响城市不平等的形成。基础设施不仅仅是连接城市不同区域的物理网络，它还承载着社会关系、权力分配和资源流动的机制。例如，供水、供电、交通等基础设施的分布往往反映了社会阶层的差异，低收入群体可能因缺乏基础设施的接入而面临更高的健康风险和生活不便。此外，基础设施的建设与维护也涉及复杂的社会权力关系，它可能成为某些群体被排除在城市主流之外的象征。

与此同时，基础设施的“政治物质性”（political materiality）也引发了学者们的关注。基础设施不仅是技术性的存在，它还具有象征意义和社会功能。例如，某些基础设施项目可能被赋予“现代性”“进步”等意识形态意义，从而被用来合理化某些群体的剥夺与边缘化。这种现象在许多城市中都可见，尤其是在发展中国家，基础设施的建设往往伴随着对低收入社区的强制性迁移或资源剥夺。然而，基础设施的物质性也赋予了边缘群体一定的行动空间，他们可能通过非法连接、改造或破坏基础设施来争取基本生存条件和政治权利。

在基础设施研究之外，近年来“多物种人类学”（multispecies ethnography）的兴起也为理解城市不平等提供了新的视角。这一研究领域强调城市空间不仅是人类社会的产物，同时也是多种生命形式共存的场域。动物、植物、微生物等非人类生命体在城市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它们的生存状态与人类的社会地位密切相关。例如，某些城市动物可能因人类活动而受到威胁，而它们的栖息地变化也可能影响到人类的生活环境。此外，城市中的植物和微生物同样在塑造社会不平等方面发挥着作用，它们的分布和利用往往反映了资源分配的不均衡。

多物种人类学的研究还揭示了城市不平等的动态性与复杂性。城市中的生命形式不仅受到人类社会结构的影响，它们的行为和生存策略也反过来塑造了城市空间的形态与功能。例如，某些动物可能通过特定的活动方式来适应城市环境，而这些适应行为可能在无意中加剧了社会不平等。同样，某些植物可能在城市边缘地带生长，成为低收入群体生存策略的一部分，而它们的生态价值却往往被主流社会忽视。因此，城市不平等的分析必须超越人类中心主义的视角，关注多物种之间的互动关系及其对社会结构的深远影响。

城市不平等的形成不仅涉及人类社会内部的权力关系，还受到全球资本流动、环境变迁和社会技术系统的深刻影响。例如，全球资本主义体系下的资源提取和分配模式可能导致某些城市区域成为污染和生态危害的集中地，而这些区域的居民往往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群体。同时，社会技术系统在城市空间中的作用也不容忽视，它们不仅决定了资源的流动方向，还塑造了不同群体在城市中的地位与机会。例如，数字技术的应用可能加剧某些群体在城市中的边缘化，因为它往往强化了现有的社会不平等结构，使得低收入群体更难获得基本的社会服务和资源。

此外，城市不平等的分析还应关注非人类生命与人类社会之间的权力关系。某些非人类生命体可能被人类社会所利用，成为经济活动或政治斗争的工具，而它们的生存状况则可能被忽视或边缘化。例如，在一些城市中，动物和植物可能被用于美化环境或提升城市形象，但它们的实际生态价值和生存需求却未被充分考虑。这种现象不仅反映了人类社会对非人类生命的控制与利用，也揭示了城市不平等的深层次原因。

综上所述，城市不平等的形成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涉及人类、社会技术系统和非人类生命之间的多重关系。传统的人类学研究主要关注人类社会内部的结构和动态，但随着研究视角的拓展，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将非人类实体纳入分析框架。这种转变不仅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地理解城市不平等的根源，还为我们提供了新的研究方法和理论工具。通过关注基础设施、动植物、微生物等非人类元素，我们能够更深入地揭示城市空间的构成方式及其对社会关系的塑造作用。同时，这种研究也提醒我们，城市不平等不仅仅是人类社会的问题，它还与自然环境、技术系统和多物种之间的互动密切相关。因此，未来的研究需要进一步探索这些非人类生命与人类社会之间的关系，以更全面地理解城市不平等的复杂性与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