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与疗愈：将“祛学习”作为抵抗非正义与实现深层转型的路径

《Environmental Science & Policy》：Unlearning as resistance and justice: Toward healing and transforming

本文针对当前西方科学范式中的本体论和认识论非正义问题，提出“深度转型性祛学习”（deep transformative Unlearning）作为实现正义、可持续性和集体繁荣的关键前提。作者Ramcilovic-Suominen Sabaheta批判性地分析了西方科学中根深蒂固的人类中心主义、二元论和（新）殖民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主张通过有意识地摒弃这些有害假设，为多元化的本体论、认识论和世界观创造空间。研究将祛学习重新框架为一种抵抗、团结和正义的实践，并探讨了“自我”（Self）的（再）学习与集体社会生态转型的内在联系，强调了从分离的幻象转向“激进内在关联性”（radical intraconnectedness）对于个人与集体疗愈及转型的根本意义。

　　

在当今世界面临生态灭绝、气候危机、物种加速灭绝、社会分裂与战争等多重交织的“多重危机”（polycrisis）之际，越来越多的学者认识到，这不仅仅是结构性问题，更是深层的本体论和灵性危机，或称“元危机”（metacrises）。这些危机的根源被认为与主导的西方科学和知识体系所依赖的有害的本体论与哲学假设密切相关。这些假设塑造了我们的世界观、价值观和行为，进而维系着不公正、不可持续的社会生态关系。尽管跨学科与多学科研究日益重要，但仅凭它们自身难以确保本体论和认识论的正义，或促进向公正、可持续和万物繁荣的转型。正是在这一背景下，芬兰自然资源研究所的Ramcilovic-Suominen Sabaheta在《Environmental Science》上发表了其深入研究，探讨了“祛学习”（Unlearning）作为抵抗非正义和实现疗愈与转型的核心实践。

为了深入探讨“祛学习”的深层内涵与实践路径，研究人员进行了一项综合性的理论探索。这项研究并非依赖于传统的实验室实验或临床队列数据，而是主要采用了文献综述、理论建构和哲学反思的方法。作者广泛汲取了心理学、认知科学、组织管理学、本土知识研究、去殖民理论、批判性女性主义理论、东方哲学（如佛教、瑜伽、阿德瓦塔·吠檀多）以及西方哲学（如过程哲学、分析唯心主义）等多个领域的学术资源。通过系统梳理“祛学习”概念在不同学科中的演变与应用，并将其置于社会生态转型、去殖民化和本体论转向的学术对话中，研究者构建了一个将“祛学习”政治化和理论化的新框架。该方法的核心在于对现有知识体系进行批判性质疑和深度解构，并引入“激进内在关联性”等核心概念，为转型路径提供哲学基础。

Step 1. 将祛学习视为抵抗与团结的行为

本研究首先对“祛学习”的概念进行了溯源和界定。基于心理学和认知科学的定义，知识被视为个体和集体层面行动的能力，而祛学习则被理解为有意识地“放手”或减少旧有知识的影响，从而改变行为和自我认知。作者批判了组织与管理研究中将祛学习工具化、去政治化的倾向，强调应将其重新定义为一种深刻的、转型性的过程。研究指出，要实现不压迫任何存在的科学，必须进行“深度转型性祛学习”，即质疑并摒弃西方科学中普遍存在的个体主义、物质主义、人类中心主义世界观，以及其客观性、确定性、线性性和普遍性的迷思。这涉及对三大核心等级制度的祛学习：本体论等级（如人类高于自然、某些人高于他人）、认识论等级（如理性知识高于具身知识、西方科学高于本土知识）以及经济增长至上的等级。为此，作者为西方科学家提供了一系列反思性问题，引导其审视自身研究可能存在的共谋性与暴力。

Step 2. 自我与个人和集体的转型

论文进一步将祛学习与“自我”（Self）的探索联系起来。作者区分了“小我”（ego-self）和“大我”（True Self/Self），后者指的是与宇宙万物内在关联（intraconnected）、非二元（nondual）的扩展性存在。研究论证了“分离的幻象”（illusion of separate self）是构成人类-自然二分法、殖民-种族-资本主义暴力秩序的观念基础。祛学习这种分离的幻象，对于个人内在转变和集体社会生态转型至关重要。作者提出了“激进内在关联性”（radical intraconnectedness）的概念，它强调万物本质上的内在相连和一体性，而非仅仅是相互独立个体间的“相互关联”（interconnected）。认识到这种内在关联性，能够挑战自私、竞争和支配性的价值观，为基于关爱、互惠和团结的新行为方式和关系模式开辟道路。研究指出，内在转变与外在系统转变密不可分，但将非二元性和关联性具身化（embodying）面临习惯、社会结构和内在“无明之幕”（veil of ignorance）的阻碍，需要超越认知层面的理解，通过哲学沉思和灵性实践（如冥想）来穿透。

Step 3. 邀请祛学习分离以实现跨尺度的转型与疗愈

最后，研究发出了一项邀请，呼吁想象和实践跨越不同存在层面（个人、集体、星球、宇宙）的祛学习与疗愈。借鉴瑜伽和佛教关于不同“身”（如肉体、心智体、灵性体、意识体）的教导，以及系统思维和变革分形（fractals of change）理论，作者认为疗愈需要发生在所有层面。每一个朝向关联性与非暴力的小行动，都能通过涟漪效应和深度缩放（scaling deep），促成更大系统的转变。例如，疗愈代际创伤、实践生态农业等，都能引发本体论转向，改变价值观和行为模式，逐步瓦解殖民资本主义结构。文章强调，关注自我和本体论并非去政治化，而是一种根基性的激进行动，它超越对抗模式，致力于从内部细胞开始疗愈，最终通过内在关联性触发跨尺度的整体转型。研究者提出了一个实践框架（REALM）：识别（Recognize）默认模式、检视（Examine）其来源与影响、承认（Acknowledge）其存在、学习与放手（Learn and Let go）、展现（Manifest）新的存在与行动方式。

该研究的结论部分深刻指出，当前的社会生态危机根植于一种分离的本体论和由此产生的意义危机。将“祛学习”重新定义为一种针对有害本体论和认识论假设的、有意识的抵抗与正义实践，是开启真正转型的关键。通过连接个人的内在工作与集体的结构变革，并倡导一种基于“激进内在关联性”的非二元本体论，为走向疗愈和可持续未来的路径提供了理论支持和实践启示。这项工作强调，没有一种单一的解决方案，转型需要多元化的努力和在所有层面上的持续实践。最终，真正的改变始于内在的觉醒和对分离幻象的祛学习，从而为建立一个基于互联、关爱和正义的“多元宇宙”（pluriverse）奠定基础。这项研究对于环境科学、可持续发展研究、转型研究以及寻求深层变革的实践者都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