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干预对农户可持续农业实践采纳的影响：基于日本稻农的随机实验研究

本研究针对可持续农业实践采纳率低的问题，通过在线随机实验探讨了提供客观信息对更新日本稻农主观信念的效应。研究发现，农户对有机农业（OF）平均收益和半化学减量（HCR）风险的主观信念可被信息部分修正，且信念更新显著影响其采纳意愿。该研究为利用信息政策低成本促进农业可持续转型提供了实验证据。

　　

在全球推进农业可持续发展的浪潮中，一个突出的矛盾日益显现：尽管有机农业等环境友好型农作方式被证实能有效提升生物多样性，且欧盟的“从农场到餐桌”战略、日本“可持续食品系统战略”等政策均大力倡导，但其实际采纳率却长期低迷。为何理性的农户们对这些看似双赢的实践望而却步？以往研究多将原因归结为农户对产量下降、盈利不稳的风险担忧。然而，一个更深层的问题浮出水面：农户们对这些新实践盈利能力的“主观认知”，是否准确反映了“客观现实”？如果存在认知偏差，那么通过提供客观信息来修正其主观信念，是否会成为推动实践采纳的一把新钥匙？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来自东京大学的研究团队Ryosuke Inoue和Kentaro Kawasaki在《Ecological Economics》上发表了一项研究。他们巧妙地设计了一项在线随机实验，以日本从事常规水稻种植的农户为对象，重点聚焦于两种具体的可持续农作方式：有机农业（OF）和化学肥料与合成农药减量50%（HCR）。研究人员将参与者随机分为三组：对照组（C）仅接收定性信息；第一处理组（T1）额外接收关于OF和HCR的平均收益变化信息；第二处理组（T2）则进一步接收了收益变化的分布信息。通过在处理前后分别细致地 eliciting（ eliciting ）农户对采纳OF和HCR所带来的收入变化的主观信念（包括主观均值μ和主观标准差σ），并辅以一项选择实验（Choice Experiment）来探究信念如何影响采纳意愿，该研究为我们理解信息如何影响决策提供了新的洞见。

本研究的关键技术方法主要包括：1) 基于累积前景理论（Cumulative Prospect Theory, CPT）的风险偏好 eliciting 实验，使用多价目表法估算农户的风险厌恶、损失厌恶和概率权重参数（α, λ, γ）；2) 通过概率区间分配法 eliciting 农户关于采纳OF和HCR后收入变化的主观概率分布，进而计算其主观均值和标准差；3) 随机分配的信息干预实验，比较不同信息内容（定性、均值、分布）的效果；4) 采用D-最优设计生成的选择实验，分析农户在OF、HCR和常规农业之间的选择行为，并利用混合Logit（Mixed Logit）模型进行估计。样本来源于日本在线调查公司Macromill的注册农户面板，最终获得318名符合条件的水稻种植者数据。

研究结果

4.1. 描述性统计

样本农户平均年龄为55岁，主要为男性（92%）。在处理前，农户对OF和HCR的主观平均收益预期均为负值（分别为-4.2和-3.3千日元/10公亩），表明他们普遍认为采纳这些实践会降低收入。风险偏好参数显示样本农户具有风险厌恶（α < 1）、损失厌恶（λ > 1）和概率权重扭曲（γ < 1）的特征，与已有研究一致。

4.2. 图形检验

核密度图显示，与控制组相比，处理组（T1/T2）农户对OF的主观均值分布在处理后负向尾部变薄，密度在零值附近有所增加，表明信念发生了向乐观方向的更新。对于HCR的标准差，T2组（接收分布信息）的分布在一定范围内有所集中。

4.3. 信息对主观信念更新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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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模型：计量分析表明，对于OF的主观均值更新，信息干预与感知差距（PercGap，即客观信息与主观先验的差值）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θ^μ = 0.268），表明农户会依据信息部分更新其信念，学习率约为26.8%。对于HCR的主观标准差更新，同样观察到显著的正向学习效应（θ^σ = 0.123）。然而，对于HCR的主观均值和OF的主观标准差，则未发现显著的信息学习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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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稳健性检验：排除答题时间过短的样本或控制年龄、性别等因素后，上述关于OF均值和对HCR标准差的学习效应依然稳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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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信息与坏信息效应分析：进一步分析发现，信念更新存在不对称性。只有当农户接收到的信息是“好”消息（即客观信息优于其先验信念）时，学习效应才显著。例如，当OF的客观平均收益（+18千日元）高于农户自身悲观预期时，他们会向上修正信念；而当HCR的客观风险（标准差11千日元）低于其较高预期时，他们会向下修正风险认知。反之，对于“坏”消息，农户则倾向于忽略或更新程度很低。

4.4. 采纳可持续农业的意愿

选择实验的结果显示，农户对OF和HCR的采纳意愿受到其主观信念的显著影响。具体而言，对OF（或HCR）的主观均值越高，采纳意愿越强；而对OF（或HCR）的主观标准差（风险）越高，采纳意愿则越低。这表明，通过信息干预改变农户的主观信念，确实有可能影响其行为决策。

4.5. 信息政策的模拟分析

基于估计结果进行的政策模拟表明，提供OF的平均收益信息，能够显著提高OF的模拟采纳率。在特定政策组合下（如提供劳动力支持和90%覆盖率的收益保险），信息干预可以达到相当于每10公亩4000日元直接支付补贴的政策效果，凸显了信息政策作为一种低成本推广工具的潜力。

讨论与结论

本研究的主要结论是，农户关于可持续农业实践的主观信念能够被客观信息所更新，但这种更新是部分且不对称的，更易受“好”消息的影响。修正后的主观信念（特别是对平均收益和风险的主观认知）进而会显著影响其采纳意愿。

这项研究的意义重大。首先，它首次通过随机实验证实了在可持续农业领域，信息干预可以作为一种有效的“助推”工具，通过修正认知偏差来促进技术采纳。这为政策制定者提供了一条除经济补贴外的新路径，即通过精心设计的信息传播策略，低成本地提升可持续实践的吸引力。其次，研究揭示了信念更新的不对称性，提示政策设计需考虑信息的“包装”和传递方式，强调积极面可能更有效。同时，这也暗示了利用农民之间 peer-to-peer learning（ peer-to-peer learning ）进行经验传播的可行性，例如通过树立成功典型或组织经验分享会来加速技术扩散。最后，研究提醒我们，信息政策的有效性可能受到信息可信度、农户个体异质性以及长期效果持续性等因素的制约，未来研究需要在这些方面进行更深入的探索。

总之，这项研究不仅增进了我们对农业技术采纳决策中认知因素的理解，也为设计和评估旨在推动农业系统转型的信息政策提供了宝贵的实验依据和启示。在应对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丧失的全球挑战中，帮助农户做出更明智的决策，无疑对实现环境可持续和经济效益的双赢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