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中国护士归国趋势(2009-2023)：基于混合方法的影响因素分析与人才回流策略研究

《Globalization and Health》：The return of Chinese nurses from overseas (2009–2023): a mixed-method study on influencing factors

本研究针对全球护理人力失衡背景下中国护士"人才流失"与"智力循环"现象，采用解释性序贯混合方法设计，通过对522名有海外工作经历的中国注册护士的问卷调查和半结构化访谈，首次系统揭示29.69%的海外护士选择归国，13年累积回归率达47.01%(95%CI 37.96%-57.04)。研究发现高技能护士(持有国际执照、语言熟练度高、年收入>5万美元)更倾向留居海外，而家庭因素是主要回归动因。归国护士多就职于私立医院，其国际经验有望推动中国护理体系国际化。研究为优化护理人才政策提供了实证依据。

　　

在全球医疗健康领域，护理人力短缺正持续加剧，尤其在中低收入国家形势更为严峻。根据世界卫生组织《2020年全球护理状况报告》，全球护理人员缺口超过500万，其中89%集中在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中国作为全球人口大国，其护理资源短缺问题尤为突出——2020年中国每千人口护士比仅为3.3，远低于美国(12.5)、澳大利亚(16.4)等发达国家水平。更值得关注的是，中国仅有30.4%的注册护士拥有本科及以上学历，而美国这一比例超过70%；中国具有10年以上经验的护士占比41.4%，也与美国(69%)存在显著差距。

这种护理资源的不平衡引发了一个关键现象：大量中国护士选择赴海外寻求职业发展，导致"人才流失(brain drain)"。然而，移民并非单向流程，国际护士移民中心数据显示约50%的卫生工作者会在海外工作一段时间后回国，形成"智力循环(brain circulation)"。尽管这一现象对原籍国人才培养具有重要意义，但关于中国护士回流模式、影响因素及其职业发展的研究始终空白。正是在这一背景下，Liao等研究人员在《Globalization and Health》上发表了首项针对中国海外护士归国情况的系统性研究。

为全面探究这一现象，研究团队采用解释性序贯混合方法设计，分两个阶段收集数据：第一阶段通过问卷调查获取量化数据，第二阶段对回归护士进行深度访谈。研究样本基于中国卫生专业人员国家资质验证中心2009-2023年期间的6，583名护士申请人数据库，最终522名符合条件者纳入分析。通过Cox比例风险回归和主题分析等统计方法，深入探讨了影响护士回归决策的多重因素。

研究发现，截至2023年8月，29.69%的海外护士已回归中国，13年累积回归率达47.01%。回归模式呈现明显地域差异：亚洲国家(如新加坡59.21%，沙特阿拉伯100%)回归率显著高于欧美国家(<25%)。回归护士主要集中在广东(26.67%)、北京(17.50%)和上海(16.67%)等经济发达地区。

多变量Cox模型揭示，年龄30-39岁(调整后风险比[aHR]=0.48)、语言能力熟练(aHR=0.30)、年收入5万-10万美元(aHR=0.32)和10万美元以上(aHR=0.52)等因素与较低回归风险独立相关。亚组分析显示，以工作/移民为目的出国的护士群体中也存在类似关联模式。

定性访谈结果进一步丰富了量化研究发现，归纳出三大主题：海外面临的挑战(语言障碍为核心)、回归动因(家庭考量占主导)以及归国后的机遇与挑战(私立医院就业优势)。一位从新加坡回国8年的护士坦言："家人发生意外，医院无法给予超过一个月的假期，因此我辞职回国"，直观反映了家庭因素的关键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77.42%的回归护士继续在中国从事护理相关工作，但多数选择进入私立医疗机构。访谈显示，公立医院特别是顶级医院对国际经验认可度有限，且工作强度大、年龄限制严格，导致回归护士难以融入。相比之下，外资和私立医院更重视其国际背景，提供的工作环境也更接近海外标准。

本研究创新性地采用混合方法，首次描绘了中国海外护士回归的全景图。方法学上，研究依托国家层面资质验证数据库，确保了样本代表性；Cox回归模型有效识别了影响回归时序的关键因素；主题分析则深入揭示了决策背后的复杂动机。特别值得关注的是，研究不仅描述了回归现象，更深入分析了高技能护士滞留海外、回归护士职业发展路径等现实问题，为政策制定提供了精准靶点。

研究结果对优化中国护理人才政策具有重要启示：政府层面可建立回归护士职业支持体系，简化执业资格认证流程；医疗卫生机构特别是公立医院应设立专门岗位，充分发挥回归护士的国际经验优势；个人层面鼓励回归护士参与专业网络，促进知识共享。这些措施将有助于将"人才流失"转化为"智力增益"，推动中国护理事业的国际化发展。

回归率时序分析显示，2009-2023年间回归率波动显著(P=0.583)，2010年达峰值16.67%后，2016年降至2.01%。2020-2023年疫情期间，回归率从3.68%回升至9.83%。Kaplan-Meier曲线表明，海外3年累积回归率为28.94%(95%CI 24.79%-33.61%)，13年达47.01%(95%CI 37.96%-57.04%)，提示海外工作时间与回归概率呈动态相关。

讨论部分深入剖析了中外护士回归率的差异机制：中国护士回归率(29.69%)高于菲律宾(18%)但接近罗马尼亚(32%)，这种差异与目的地国政策环境密切相关。菲律宾通过双边劳务协议促进护士长期留居，而中国护士面临更复杂的国际资格认证流程，客观上增加了回归可能性。研究还指出，尽管中国护士国际流动规模有限(十余年仅6，500人)，但回归护士带来的国际经验、专业网络和创新理念，对提升中国护理质量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然而，回归护士的职业发展面临制度性障碍。公立医院作为中国医疗服务主体(提供近50%服务量，仅占机构总数7.66%)，对国际经验认可不足，且工作负荷重、晋升空间有限。相比之下，近年来北京、上海、广东等地外资医院政策放宽，为回归护士提供了更匹配的职业平台。研究建议通过设立专门岗位、举办国际经验研讨会等机制，最大化回归护士的价值。

研究的局限性包括10.82%的问卷回收率可能引入选择偏倚，长时期回顾性数据可能存在回忆偏倚，COVID-19等政策因素也可能影响回归模式。然而，作为首项系统研究中国海外护士回归现象的工作，其创新性的混合方法设计、国家层面数据库运用以及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分析视角，为后续研究和政策制定奠定了重要基础。

综上所述，这项研究不仅填补了中国护理人才国际流动领域的知识空白，更为优化护理人力资源政策提供了科学依据。在全球化背景下，合理引导护士国际流动，完善回归护士职业发展环境，将有效促进中国护理事业的高质量发展，对全球中低收入国家应对护理人力短缺也具有重要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