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IDA叙事干预对心理疾病污名化的影响研究：基于“This Is My Brave”故事的试点分析

《Community Mental Health Journal》：We Matter: Pilot Study on the Impact of Asian, Pacific Islander, and Desi-American (APIDA) Stories of Mental Illness to Address Stigma

本研究针对亚裔、太平洋岛民和德西美国人（APIDA）群体心理疾病污名化严重、求助意愿低的问题，开展了一项基于“This Is My Brave: APIDA社区故事”（TIMB: SAC）叙事干预的试点研究。结果显示，观看干预内容后，参与者个人污名（AQ-9）、感知污名（PDDS）和反亚裔刻板印象（SAAAS）显著降低，求助意愿（CSQ）显著提升。该研究为开发文化适应性污名干预策略提供了实证支持，对改善APIDA群体心理健康服务利用率具有重要实践意义。

　　

在美国，每年有近6000万成年人受到心理疾病的困扰，其中自杀是导致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然而，在亚裔、太平洋岛民和德西美国人（Asian, Pacific Islander, and Desi-American, APIDA）这一庞大而多元的群体中，心理健康的挑战尤为严峻且独特。数据显示，APIDA群体中严重心理疾病（Serious Mental Illness, SMI）的发病率在年轻成人中显著上升，重度抑郁发作以及自杀意念、计划和企图在所有年龄段均有增加。但令人担忧的是，与其他种族/族裔群体相比，APIDA群体对心理健康服务的利用率却是最低的。这背后，根深蒂固的心理疾病污名化（Stigma）被认为是阻碍其寻求专业帮助的主要障碍之一。在APIDA文化语境中，心理疾病有时被视为“西方概念”，甚至被文化性抹除（Culturally Erased），导致相关问题不被谈论，个体常常因羞耻感（Shame）和罪恶感（Guilt）而沉默。此外，针对APIDA群体的种族主义，如“模范少数族裔”（Model Minority Myth）和“永久外国人”（Perpetual Foreigner）等刻板印象，以及由此引发的内部化种族主义（Internalized Racism），进一步加剧了他们的心理压力，并影响了其求助行为。

为了应对这一严峻的公共卫生问题，迫切需要开发文化适应性（Culturally Adapted）的干预措施来有效减少污名。基于接触理论（Contact Theory）的叙事干预（Narrative-Based Intervention）被认为是一种有前景的策略。该理论认为，让内群体（In-group，此处可理解为一般公众或非心理疾病患者）直接接触外群体（Out-group，此处指心理疾病患者）成员分享其生活经历（Lived Experience），能够促进理解和减少偏见。在此背景下，非营利组织“This Is My Brave”（TIMB）开发了特别版节目“This Is My Brave: Stories from the Asian, Pacific Islander, and Desi American Community”（TIMB: SAC）。该节目通过选拔APIDA社区中拥有心理疾病或成瘾康复经历的个人，以创意形式（如诗歌、歌曲、独白）分享他们的故事，旨在通过真实、可共鸣的叙事来挑战污名。此前，TIMB及其针对非裔社区的特别版节目（TIMB: SBC）已被证明能有效降低污名并改善治疗态度。然而，专门针对APIDA社区心理疾病污名的针对性干预效果如何，尚缺乏实证研究。

为此，研究团队在《Community Mental Health Journal》上发表了一项试点研究，旨在评估TIMB: SAC这一文化适应性叙事干预对观众心理疾病污名、求助意愿以及对APIDA群体态度的影响。研究提出了两个层面的假设：首先，所有观众在观看节目后，其心理疾病污名（包括个人污名和感知污名）、反亚裔刻板印象会显著降低，而求助意愿会显著提高；其次，由于身份认同（Identity Connection）可能增强干预效果，研究者假设与非APIDA观众相比，APIDA观众在上述指标上的改善会更加显著。

为了验证这些假设，研究人员开展了一项前后测（Pre-test/Post-test）设计的研究。他们通过多种渠道（如节目注册观众、大学学生、APIDA社区组织、在线平台Prolific）招募了89名参与者（平均年龄27.62岁，标准差SD=9.82），其中51人自我认同为亚裔美国人（Asian American, AA），38人为非亚裔美国人（non-AA）。遗憾的是，尽管努力招募，最终样本中未能包含太平洋岛民和德西美国人身份的参与者。所有参与者在观看约60分钟的TIMB: SAC虚拟节目前后，分别完成了在线问卷调查。研究采用了一系列经过验证的量表进行评估：使用归因问卷（Attribution Questionnaire, AQ-9）测量个人污名（Personal Stigma），使用感知贬低-歧视量表（Perceived Devaluation-Discrimination Scale, PDDS）测量感知污名（Perceived Stigma），使用亚裔美国人刻板印象量表（Scale of Anti-Asian American Stereotypes, SAAAS）测量反亚裔刻板印象（包括社交性Sociability和胜任力Competence两个子维度），并使用求助关怀问卷（Care Seeking Questionnaire, CSQ）测量求助意愿。数据分析主要采用配对样本t检验（Paired-Samples t-Test）比较干预前后的变化，并运用协方差分析（ANCOVA）控制人口学变量后，检验APIDA身份对干预效果的调节作用。

主要研究结果

1. 干预对全体参与者的整体效果

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TIMB: SAC干预对全体参与者产生了显著的积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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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助意愿显著提升：参与者的求助意愿（CSQ）得分从干预前的33.81（SD=10.30）显著上升至干预后的36.30（SD=10.47），统计检验结果t(88) = -5.38, p < .001，效应量（Effect Size）d = -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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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污名显著降低：个人污名（AQ-9）得分从干预前的35.13（SD=9.91）显著下降至干预后的30.69（SD=9.09），t(88) = 6.06, p < .001，效应量d = 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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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知污名显著降低：感知污名（PDDS）得分从干预前的51.15（SD=10.19）显著下降至干预后的48.25（SD=10.97），t(88) = 3.03, p < .05，效应量d = 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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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亚裔刻板印象总体降低：反亚裔刻板印象总分（SAAAS）从干预前的59.31（SD=18.23）显著下降至干预后的56.52（SD=19.84），t(88) = 2.45, p = .02，效应量d = 0.26。进一步分析发现，这种降低主要体现在社交性（Sociability）子量表上（从27.93降至26.45，t(88) = 2.39, p = .02），而胜任力（Competence）子量表的变化未达到统计学显著性。

2. APIDA身份对干预效果的调节作用

协方差分析（ANCOVA）在控制了年龄、性别、教育水平、关系状态、心理疾病诊断史、过去治疗史和当前治疗状态后，检验了APIDA身份（AA vs. non-AA）是否会影响干预效果。结果出乎意料：并未发现APIDA身份与测量时间之间存在显著的交互作用（Interaction Effect）。这意味着，尽管干预对全体参与者有效，但其效果强度在亚裔美国人和非亚裔美国人观众之间没有显著差异。无论是个人污名、感知污名、求助意愿，还是反亚裔刻板印象的各维度，APIDA观众并未表现出比非APIDA观众更大幅度的改善。

研究结论与讨论

这项试点研究提供了初步证据，表明观看由APIDA社区成员分享的心理疾病康复叙事（TIMB: SAC）能够有效降低观众的心理疾病相关污名（包括个人层面和感知层面），提升其寻求心理健康服务的意愿，并一定程度上减轻对亚裔美国社区的负面刻板印象（特别是改善对其社交温暖度的感知）。这与此前关于TIMB项目及其针对其他族裔群体（如非裔社区）特别版节目的有效性研究结论一致，进一步支持了基于接触的叙事干预作为减少心理疾病污名的有效工具。

然而，研究未能证实APIDA观众会因与讲述者更高的身份认同感而获得更强的干预效果。这一发现与部分先前研究认为“相似性增强干预效果”的观点不符。作者分析，这可能反映了无论族裔背景，公众对减少心理疾病污名和反亚裔偏见普遍存在需求，也提示可能需要更深入的教育和讨论来针对性解决APIDA社区内部特定的文化障碍。此外，干预对反亚裔刻板印象中“社交性”维度的改善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它直接挑战了“模范少数族裔”神话中关于APIDA群体缺乏温暖和亲和力的负面刻板印象，尤其在COVID-19大流行后反亚裔种族主义抬头的背景下，此类干预显示出应对歧视、促进社会和谐的潜力。

本研究存在一些局限性。首先，样本量较小，且参与者主要来自佛罗里达州，限制了结果的普适性（Generalizability）。其次，尽管旨在代表APIDA群体的多样性，但最终样本仅包含自我认同为亚裔美国人（AA）的参与者，未能纳入太平洋岛民和德西美国人，而APIDA群体内部具有高度的异质性（Heterogeneity），其污名和歧视经历可能不同。第三，研究缺乏随机对照组（Randomized Control Group），无法完全排除其他因素的影响。

尽管存在这些局限，这项研究为利用文化适应性叙事（如TIMB: SAC）作为减少APIDA社区心理健康污名和反亚裔偏见的工具提供了初步的实证支持。未来研究应致力于在更大规模、更具全国代表性的样本中进行随机对照试验（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 RCT），并深入探索APIDA群体内部不同亚群体的独特需求和干预反应。同时，结合定性访谈（Qualitative Interviews）和焦点小组（Focus Groups）等方法，可以更深入地理解APIDA社区对心理疾病的看法以及叙事干预起作用的机制。总之，这项工作对于心理健康从业者和社区机构开发针对性强、文化敏感（Culturally Sensitive）的干预策略，以解决影响APIDA社区的心理健康差距（Mental Health Disparities）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