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资源制度与地方可再生能源项目的成功

本文运用制度资源制度（IRR）框架，创新性地将产权（如公共土地所有权、收益共享）与公共政策（如战略规划、环境立法）相结合，通过定性比较分析（QCA）揭示了影响12个跨国可再生能源项目（REP）成败的多重并发因果路径。研究强调，单纯依靠公共政策不足以保障项目成功，公共土地所有权和本地收益共享通过增强民主参与和项目韧性，对REP的成功至关重要。

　　

摘要

尽管各国政府和议会纷纷采取政策以加速可再生能源的发展，但可再生能源项目在地方的实施常常面临经济、生态和社会层面的挑战。现有文献主要关注促进地方接纳和政策整合的条件，以此解释可再生能源项目的（未）实现。相比之下，产权作为条件尚未得到明确考量。本研究应用制度资源制度方法，旨在探究产权与公共政策对地方可再生能源项目实施的联合影响。基于对三个国家涵盖太阳能、风能、生物质能和地热能项目的十二个案例的比较，结果表明项目区域内的产权至关重要，而仅靠公共政策不足以促成可再生能源项目的成功。更具体地说，公共土地所有权和收益共享增加了项目成功的机会，因为这涉及地方民主机构的参与，并支持项目推动者抵御政治争议的韧性。

1. 引言

实现《巴黎协定》要求的2050年温室气体净零排放目标，需要发展清洁、可及、可负担、可持续和可靠的能源。中期期限和可再生能源生产目标都要求显著提升可再生能源项目部署的速度和范围。虽然国家和议会层面采纳政策以促进可再生能源发展，但项目的地方实施面临诸多挑战，例如项目财务可行性、生态保护措施、既有土地利用以及协商进程等，这些挑战导致实现可再生能源目标出现显著延迟。

现有研究可分为两大分支：其一聚焦地方治理问题，包括利益相关者参与和项目接纳度，土地用途相关方面、社区参与和再分配效应被视为项目成功的主要决定因素，但产权相关条件（如涉及的土地所有者类型、邻人异议权）未被深入探讨，往往仅通过代理变量（如“地方利益考量”）间接涉及。其二研究政策整合对可再生能源生产的影响，关注不同政策子系统（如气候、环境、能源政策）中行动者的协调，分析了政策目标、工具和治理安排的一致性以及工具类型（市场型 vs 监管型）的影响，但同样未将产权视为关键因素。

这一研究空白令人惊讶，因为产权在解决环境问题的理论（如法律与经济学、制度资源制度）中被赋予重要地位。科斯定理指出，若产权界定清晰且可交易、交易成本低，则环境问题的有效解可实现。奥斯特罗姆则展示了使资源消费者对其消费负责的产权安排如何实现公共池塘资源的可持续管理。

本文融合上述文献，从两个角度审视REP成败：首先，将REP概念化为政策整合与协调问题，因其需要结合不同政策领域（如土地利用、能源）的工具和组织；其次，借鉴制度资源制度文献，解释产权和公共政策如何共同影响REP成功。具体检验四个条件的影响：两个关乎产权（公共土地所有权、收益共享），两个关乎公共政策（战略规划、环境立法）。

2. 理论框架

可再生能源项目代表了环境保o护、气候变化减缓、产业安全等多种政策目标的结合，关联不同的政策子系统、法律体系和行动者群体，其实施面临如何协调不同政策子系统以及设计经济可行项目的挑战。

政策整合文献研究了新政策目标（如环境保护、气候变化）如何融入现有政策子系统，强调综合性政策战略和规划的重要性，但对实现整合的具体条件，尤其是在REP等项目中，实证证据相对缺乏。交易成本经济学文献则分析了不同政策目标规则间的矛盾如何阻碍自然资源有效管理，形成“制度复杂性陷阱”，在多层级治理背景下更为突出。

制度资源制度方法为分析上述问题提供了框架。IRR指“对资源的所有权和权利，以及规范资源使用和保护的各项政策”。其核心前提是，所有权和政策规制相互依存，共同解释资源利用和可持续性。它结合了制度经济学和政策分析的见解。制度经济学关注规制个体间稀缺资源竞争性使用的制度效率，法律与经济学学者强调明晰外部性责任（即产权）的重要性。政策分析则关注政策设计、执行和评估中行动者的互动及其对政策内容的影响。

IRR方法认为，在实践中，产权与政策工具经常并直接互动，主要体现在使用权层面。政策工具常通过重新界定权利实质内容（如建筑限制、开采权或准入权限制）来影响产权的价值和内容。然而，政策工具往往缺乏必要强制力来限制正式资源所有者的使用权，所有者与非所有者之间的冲突程度可通过相关判例数量来体现，REP开发日益司法化正说明了协调能源气候政策、环境政策与既有土地产权的困难。

本研究应用IRR方法解释REP结果（包括成功运营、待审批、遇法律挑战或政治动荡、已放弃的项目）。根据IRR文献，四个条件对理解产权和政策整合的作用至关重要：

1. 1.
   公共土地所有权：公共当局拥有或共享项目规划土地，有助于REP成功，因其同时控制规划和土地所有权，可化解复杂性陷阱。
2. 2.
   收益共享：REP收益与地方行动者（如居民、社区协会、地方当局）共享，能激励其支持项目，增加成功机会。
3. 3.
   战略规划：专用于可再生能源发展的战略性空间规划，有助于确保公共承诺、预见潜在争议、协调与其他空间政策的关系。
4. 4.
   环境立法：项目区域若无环境、景观或遗产地使用限制，可减少障碍，增加成功机会。

3. 方法论与数据

3.1. 定性比较分析

QCA是一种处理复杂因果关系、进行多案例比较的研究方法和数据分析技术。它采用集合论方法，融合定性案例导向与定量变量导向的优势，适用于探究REP成功的条件性原因。QCA秉持多重并发因果、等效性（equifinality）和因果不对称性（asymmetry）原则。

分析步骤包括校准（为条件和结果分配隶属度分数）、必要性分析以及充分性分析。本文使用清晰集（二分变量）校准四个解释条件，使用模糊集校准结果（成功程度）。充分性分析利用软件生成真值表，并通过布尔最小化算法（采用基于理论预期的中间解）识别导致结果出现/不出现的条件组合。

3.2. 案例选择、数据收集与结果编码

案例选择旨在跨国家和能源来源比较REP，从中汲取经验教训。研究采用复合研究设计，案例选自加拿大、法国和瑞士三个富裕的自由西方民主国家，涵盖不同法律体系（普通法 vs 大陆法）和政府层级（集权 vs 分权），共12个案例（加拿大1个，法国4个，瑞士7个），涉及生物质能、太阳能、风能和地热能。

结果编码基于项目进程结果，衡量成功程度：已放弃项目=0；因政治争议暂停=0.3；行政或司法程序进行中=0.7；运营中项目=1。数据收集（2021-2023年）包括55个半结构化访谈和相关文件（法规、规划、项目文件、报告、会议记录、媒体报道）的内容分析，通过过程追踪法重构项目时间线、识别行动者及其动机行为，从经济协调、空间协调和认知协调三个维度分析因果机制。

3.3. 条件编码

四个条件的编码标准如下：

• •
  公共土地所有权：公社、州/省、市际协会或当局所有的公司在REP区域内拥有土地则编码1，否则为0。
• •
  收益共享：能源生产收益在地方公共和/或私人行动者间共享则编码1，否则为0。
• •
  战略规划：当局在制定地方发展规划前已确立战略规划则编码1，否则为0。
• •
  环境立法：REP区域无特定环境、景观或遗产地保护限制则编码1，否则为0。

4. 可再生能源项目成功的条件

充分性分析揭示了四条导致REP成功的路径（中间解）：

1. 1.
   路径1 (~RESOURCEPLANENV)**：无收益共享，但存在战略规划且无环境立法限制。例如法国Rittershoffen地热项目（案例8），热量专供单一公司，战略规划由地区当局制定，无特定环境法限制，项目顺利实现。
2. 2.
   路径2 (RESOURCEPUBLIC~PLAN)与 路径3 (RESOURCE~PLANENV)：存在收益共享，但无战略规划。例如瑞士Grandvillard（案例4）和加拿大Warwick（案例5）的生物质项目，均通过地方合作者（农民、乳制品厂、市政）共享收益和所有权，项目成功无需前置战略规划。
3. 3.
   路径4 (PUBLICPLANENV)**：存在公共土地所有权、战略规划且无环境立法限制。覆盖案例包括瑞士Belpmoos太阳能公园（案例2，机场用地，当局参股）和法国Soultz-sous-Forêt地热电站（案例7，原公有研究基地），公共土地所有权和规划提供了支持和法律保障。

分析结果凸显了产权（特别是公共土地所有权和收益共享）在解释REP成功中的核心作用。即使在缺乏有利产权条件的情况下，支持性的公共政策（战略规划、有限环境限制）也显得重要。与私人土地所有者相比，作为公共土地所有者的当局通过地方民主机构的筹备决策更深入参与REP启动，并在面对政治反对时更具韧性。

5. 结论

本研究通过IRR框架，揭示了影响地方REP成功的条件组合。主要发现包括：

1. 1.
   产权至关重要：公共土地所有权和收益共享是REP成功的关键驱动因素。缺乏收益共享可能危及项目。
2. 2.
   政策的补充作用：在缺乏有利产权支持时，战略规划和宽松的环境限制等公共政策尤为重要。
3. 3.
   公共主体的优势：公共土地所有者通常更积极参与项目启动，且抵御政治反对的韧性更强。
4. 4.
   政策启示：建议决策者审视在REP区域获得土地控制权的手段（如征用、优先购买权），或利用土地政策工具（如获取土地、特许使用权、公私合作）支持私人方实施REP。
5. 5.
   理论贡献：IRR方法为能源民主、能源公民权等研究提供了资源视角的补充，有助于深入理解REP的治理安排。
6. 6.
   制度类型确认：结果证实了IRR框架识别的资源使用规制类型（无直接影响产权的政策、影响产权内容的政策、项目特定的产权内容修改）对REP成功的相关性。
7. 7.
   未来展望：为加速能源转型，可借鉴历史经验（如20世纪瑞士水电站建设中对水资源权的重新定义），考虑通过立法重新界定用于能源生产的土地的处置权和使用权归属（如授予地方或区域当局），以结构化产权分配来促进REP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