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角色下的心理负重：穆斯林专业人员在恐怖袭击后社区支持中的心理影响质性研究

《BJPsych Open》：Navigating dual roles: qualitative exploration of the psychological impacts on Muslim professionals supporting their community after a terror attack

本刊推荐：为解决恐怖袭击后穆斯林专业人员因双重角色关系导致的职业倦怠与替代性创伤等问题，研究人员开展质性研究探讨其心理影响机制。研究发现参与者普遍存在情感耗竭、身份认同冲突等挑战，同时信仰驱动的利他主义成为重要保护因素。该研究为构建文化适应性创伤知情照护体系提供了关键实证依据。

　　

2019年3月15日，当新西兰克赖斯特彻奇市的两座清真寺遭遇白人至上主义者实施的恐怖袭击时，整个穆斯林社区不仅需要面对51人罹难、多人受伤的惨痛现实，更需应对随之而来的持续性心理创伤。在这场危机中，一个特殊群体——既作为专业助人者又作为社区成员的穆斯林专业人员，被推到了灾后心理重建的前沿阵地。他们像行走在钢丝上的舞者，平衡着职业责任与个人创伤的双重负荷，而学界对这种双重角色关系（dual relationships）带来的心理影响却长期缺乏深入探索。

传统创伤知情照护（trauma-informed care）强调安全性、信任建立与文化响应性等原则，但在实际灾后响应中，这些原则往往难以落实。克赖斯特彻奇卫生委员会虽意识到文化适配支持的重要性，紧急招募穆斯林专业人员开展社区心理服务，却忽略了这些人员自身同样承受着创伤。由于响应机制缺乏系统性规划，许多新设岗位职责模糊、培训不足，导致专业人员陷入"既救人又自救"的困境。这种结构性缺失与个体心理需求的错位，正是本研究试图揭示的核心问题。

为深入解析这一复杂现象，研究团队采用质性研究方法，对20名参与灾后支持的穆斯林专业人员开展半结构化访谈。所有研究者本身也是克赖斯特彻奇穆斯林社区成员，这种"局内人"视角既带来研究优势，也引发对立场反射性（reflexivity）的特别关注。通过目的性抽样（purposive sampling）选取来自政府部门、研究机构及社区服务组织的参与者，运用反射性主题分析（reflexive thematic analysis）并结合Avidnote人工智能软件进行三角验证，研究构建出四个核心主题框架。

研究方法的关键技术路径包括：基于标准质性研究报告规范（SRQR）设计研究方案，采用临界现实主义（critical realism）哲学框架解读数据，通过NVivo 14软件进行主题编码管理，并运用成员核查（member checking）等方式确保研究信效度。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研究团队创新性地引入人工智能辅助分析工具，通过与传统分析结论相互印证，提升结论的客观性。

主题一：情感与心理负荷——替代性创伤与职业倦怠的双重夹击

参与者普遍描述了一种持续的情感耗竭状态。一位社区支持人员坦言："我每天回家时情感储备都已枯竭，每晚哭着入睡"。这种状态与反复暴露于创伤叙事直接相关，特别是口译人员需要多次转述受害者遭遇，导致替代性创伤（vicarious trauma）不断累积。更严峻的是，组织支持系统的缺位加剧了心理负担，某位研究人员指出："在非穆斯林组织中，没人理解我们同样遭受着严重创伤"。

症状自查显示80%参与者存在应激反应，75%持续悲伤，超过半数感到无力感，这些数据直观印证了质性访谈发现的严重性。

主题二：信仰力量——作为精神义务的利他主义

与心理困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伊斯兰信仰成为重要的心理韧性来源。多位参与者将助人行为阐释为"天命（Allah）计划的一部分"，认为幸存者有责任帮助更不幸的同胞。这种将利他主义（altruism）宗教化的认知，既带来使命感也产生治疗效应，如某位受访者所述："当我能为他人行善时，会获得深深的满足感"。信仰框架下的意义重构（meaning-making）使专业人员将工作升华为精神实践，有效缓冲了职业压力。

主题三：身份认同——在认可与归属间的挣扎

双重角色导致身份认知的碎片化（fractured identities）。部分参与者提到社区对其"受益者"形象的误解，而官方受害者名单的排除更使他们的创伤难以获得社会确认。这种"非受害者"身份使其陷入既要表现专业能力又要隐藏个人创伤的矛盾境地，某位顾问描述："我因社区关系被聘用，却因这些关系无法充分发挥职能"。社会认可（social validation）的缺失不仅影响职业效能，更阻碍了个体创伤愈合。

主题四：支持系统——结构性局限与文化适配需求

正式支持机制存在明显缺陷，特别是口译人员缺乏事后简报（debriefing）环节，导致他们持续暴露于创伤触发环境。与之相对，非正式同伴支持（peer support）展现出显著效果，穆斯林同事间的秘密交流成为情感宣泄的重要渠道。参与者强调文化适配督导（culturally competent supervision）的关键作用："与穆斯林团队沟通时，他们能立即理解语境，无需费力解释"。这种文化共鸣（cultural resonance）带来的理解效率，凸显了现有支持系统的文化盲点。

研究结论深刻揭示了灾难响应中个体与结构的动态博弈。一方面，组织层面的创伤知情照护原则未能有效惠及服务提供者，特别是快速设立的应急岗位缺乏系统性支持；另一方面，信仰驱动的内在动机与同伴支持形成的"保护性微环境"，部分补偿了正式系统的不足。这种复杂互动的发现，对完善灾后心理干预具有三重启示：首先，需建立文化响应性（cultural responsiveness）的督导机制，避免"一刀切"的心理支持方案；其次，应重视非正式支持网络的建设，将其纳入组织支持体系；最后，需要警惕将信仰韧性过度浪漫化，避免个体因"精神义务"忽视自我照护。

该研究的现实意义超越克赖斯特彻奇特定情境，为全球移民社区（migrant communities）的灾难响应提供了范式参考。特别是在欧洲日益增多的难民领导组织（migrant-led organisations）中，双重角色关系带来的心理挑战更具普遍性。未来研究需进一步探索不同文化背景下替代性创伤（vicarious trauma）与替代性创伤后成长（vicarious post-traumatic growth, VPTG）的转化机制，为构建真正包容的创伤知情照护体系提供跨文化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