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合作提升研究与教学能力：英国-爱尔兰数字人文协会的建设与启示

《Digital Scholarship in the Humanities》：Enhancing research and teaching capacity through collaboration: building a UK–Ireland Digital Humanities Association

本文介绍了一项由英国艺术与人文研究委员会（AHRC）与爱尔兰研究委员会（IRC）联合资助的“英国-爱尔兰数字人文合作”项目。研究人员针对两国数字人文（DH）领域缺乏统一代表机构的问题，开展了构建区域性DH协会的主题研究。通过广泛的社区咨询、证据收集和价值共创，研究团队制定了一份为期三年的路线图，最终推动成立了以包容性、可持续性和倡导行动为核心价值的UK-Ireland DH Association。该协会的建立为协调两国DH研究、教学与产业发展提供了可持续平台，并对国际数字人文领域的组织建设具有重要参考意义。

　　

在当今这个数据驱动的时代，数字技术已经深度融入人文社科研究，催生了充满活力的数字人文（Digital Humanities, DH）领域。然而，这个看似“包罗万象”的领域内部却隐藏着一些成长的烦恼：不同国家、机构乃至个人研究者之间，在资源、认可度和发展机会上存在着显著差异。特别是在英国和爱尔兰，尽管两国都拥有相当成熟的数字人文研究基础，从专注于教学的学术机构到专业的基础设施中心应有尽有，但长期以来缺乏一个能够有效代表整个区域、协调各方力量、并为从业者发声的统一组织。这种“群龙无首”的状态，使得数字人文研究在面对国家政策制定、资金申请以及跨部门合作时，往往难以形成合力，其整体价值和影响力也因此受到限制。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一项雄心勃勃的计划应运而生，旨在通过跨国合作，为两国的数字人文社区搭建一座坚实的桥梁。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由英国艺术与人文研究委员会（AHRC）和爱尔兰研究委员会（IRC）在2020年联合资助的一个研究网络启动了相关项目。该项目由伦敦大学、埃克塞特大学、高威大学、格拉斯哥大学、科克大学学院、伦敦国王学院和都柏林圣三一学院等多所高校合作，其核心目标是进行深入调研和广泛咨询，为建立一个永久性的英国-爱尔兰数字人文协会（UK-Ireland DH Association）奠定基础。这项研究并非从零开始，而是建立在合作伙伴机构先前的研究基础之上，特别是2017年针对英国数字人文 landscape 的两份关键报告，以及爱尔兰通过一系列国家级基础设施投资（如数字人文观察站、数字艺术与人文结构化博士项目、数字知识库爱尔兰以及参与DARIAH-EU等）所积累的经验。研究团队通过举办一系列开放式研讨会、开展社区调查等方式，汇集了来自高等教育、美术馆、图书馆、档案馆、博物馆以及创意产业等不同领域的利益相关者，共同批判性地探讨可持续性、包容性、培训、倡导和职业发展等关键议题。这项工作的最终成果是发布了一份详细的三年路线图，为协会的建立和巩固提供了清晰的行动指南。这项研究的意义在于，它首次系统性地尝试为英国和爱尔兰这两个联系紧密但又各具特色的区域，构建一个以价值为导向、由社区驱动的数字人文专业组织，其经验对于全球范围内类似区域性学科协会的建设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相关研究成果发表在《Digital Scholarship in the Humanities》期刊上。

为开展这项涉及多国、多部门的研究，研究人员主要运用了几个关键方法。首先是证据收集与景观分析，系统梳理了英国和爱尔兰两国数字人文领域的历史沿革、现有机构、研究重点和社区需求，为协会建设提供了事实基础。其次是社区咨询与研讨会组织，通过举办一系列主题开放式研讨会（如关于包容性、倡导、能力提升等），采用开放征集、格式自选、设置基本规则等方式，广泛吸纳社区意见，确保过程的包容性与代表性。第三是协作式路线图制定，基于咨询和研讨成果，与研究网络内外部的利益相关者共同制定了一份详细的三年实施路线图，明确了协会的价值观、目标和初步活动计划。

2. 英国与爱尔兰的数字人文景观

对两国数字人文发展状况的分析是成立协会的前提。研究表明，两国DH生态均高度发达但路径各异。英国方面，2017年的调查报告揭示了其DH领域的优势在于多样性。调查显示，仅51%的受访者自认为是DH专家，而49%则不是。研究活跃的受访者涵盖了38个不同的研究专业领域，文学和历史最为常见，但也有14个领域仅有一人提及。社区对于成立全国性协会的呼声很高，并期望其能侧重于倡导、技能培训、职业发展以及跨学科、跨部门合作，而非传统的会议组织和出版物。爱尔兰则走了一条不同的基础设施驱动发展之路。自2006年起，通过政府“第三级机构研究计划”等国家级投资，相继建立了数字人文观察站、数字艺术与人文结构化博士项目以及数字知识库爱尔兰等核心设施，并早期积极参与欧洲研究基础设施联盟DARIAH-EU，形成了 vibrant 且多样化的社区。2019年，两国资助机构召集研究人员共同制定了合作计划，这种自下而上的方式为后续协会的建立奠定了基调。

3. 社区、咨询与包容性

研究团队认识到，宣称包容性与真正实现它之间存在巨大差距。为此，他们专门组织了一场旨在实践“激进且负责任的开放”的研讨会。通过开放征集提案（所有提交均被接受）、参与者自选展示格式、聘请外部专家审查流程、设置明确的基本规则等措施，努力营造包容环境。研讨会形成了三个专题小组：“数字人文与文化遗产获取”、“场所、空间、网络和社区的访问”以及“为包容性而构建结构”。讨论得出的关键启示是：包容性对不同群体意味着不同（有时是冲突的）事物；拥有特权者需要主动倾听被边缘化的声音；在全球化知识与区域性组织之间存在张力；分类和层级在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可能制造障碍。这些经验使协会将包容性视为一个需要持续践行而非一次性完成的核心价值，并致力于在活动访问、网络构建、遗产利用以及承认和减轻劳动不平等等方面推动包容。

4. 数字人文与倡导

倡导是协会的重要功能，但跨国界的倡导面临挑战。通过“基础设施中的倡导、为基础设施倡导、倡导作为基础设施”主题研讨，研究人员探讨了相关问题。讨论突出了可持续性（涉及内容、数据、基础设施和研究者）和情境性的重要性，指出尽管国际DH组织活跃，但两国在国家/地区层面的倡导相对缺乏。也有观点挑战了成立区域性协会的必要性，认为DH已无需特殊关照，重点应转向捍卫更广阔的人文学科，或各国应优先解决自身被忽视的问题。基于这些讨论，协会形成了其倡导方法的建议：承认两国背景差异；制定透明政策明确倡导范围和对象；将外部利益相关者纳入治理结构；与国际组织合作；采取包容性倡导方式。后续行动包括发布《倡导立场声明》征求意见，并计划通过利益相关者图谱绘制、直接互动等方式，开发一套量身定制的价值主张矩阵，以指导有效的倡导活动。

5. 能力提升：培训与职业路径

增强DH研究能力的关键在于关怀和培养人力资本。一场关于能力提升的研讨会聚焦于角色和职业发展的多样性。研讨会旨在为两国不同学科、机构和职业阶段的DH研究者开发可持续的能力建设路径，并使其能够惠及文化遗产、创意产业等更广泛的社区。报告建议协会应在多个轴线上发挥作用，包括促进英国/爱尔兰与欧盟/国际的对接、认可和支持多样化的角色、倡导人财物及软硬件数据的可持续性、推动跨部门整合与合作、发展网络与协议、共享课程与标准、提供实习机会以及发挥中介作用等。其中，研究软件工程师（Research Software Engineers, RSEs）作为一个重要职业类别被特别关注。协会随后通过设立“艺术与人文学科中的RSEs”社区兴趣小组来响应这一需求。协会还将致力于识别和协调创意产业、文化遗产、高等教育和技术部门等不同利益相关方，在国家、区域和国际层面建立可持续的联系。

6. 价值导向组织的实施

为了在快速变化的DH领域提供稳定性，协会决定成为一个价值导向的组织。其核心价值——包容性、社区、协作、可持续性、开放与透明、倡导与行动——是与社区共同制定的。这些价值为协会的决策和运作提供指导，并旨在超越具体的学科或部门关切，吸引更广泛的利益相关者。协会通过其年度活动将这些价值付诸实践。例如，在首届年度活动中，通过建立“列表的列表”广泛宣传征文启事、提供几乎占预算一半的助学金、支持线上线下混合参与模式、安排社交活动等方式，努力践行包容性和社区建设。根据反馈，后续活动进一步改进了注册和反馈表格以收集人口统计信息、考虑两国四地的学校假期、增设“创意提案”环节以激发新合作，并在爱尔兰举行的活动中提供了爱尔兰语（Gaeilge）到英语的同声传译，体现了对多语制的承诺。协会追求的是在资源有限情况下的“良好实践”而非不切实际的“最佳实践”，并期望通过持续对话，确保其活动既能保持核心价值的稳定，又能适应社区的不断变化。

7. 国际合作

尽管协会主要服务于英国和爱尔兰的社区，但向外看并与国际伙伴交流学习至关重要。在规划阶段，协会广泛借鉴了其他学术组织（如ADHO, EADH, DARIAH, DH Benelux）的经验。未来，协会计划通过积极参与现有国际社区和倡议，来应对一些关键问题：如何为国际DH做出独特贡献？如何在代表社区时体现核心价值？如何化解DH的全球性与区域/国家组织方式之间的张力？如何建立和维护成功的跨国合作？实现这些目标需要成员的投入、对互利合作的深思熟虑、长期承诺、应对不同体系的实践支持以及应对变化的灵活性。

结论与意义

英国-爱尔兰数字人文协会的规划与发展过程始终坚持公开和共同创造的原则。这项研究系统性地展示了如何通过证据收集、社区咨询和价值共创来构建一个区域性学科协会。尽管协会本身仍处于发展初期，但其影响已初步显现，例如已有资金申请寻求与协会合作，研究生将其活动视为接触DH的入门机会。该协会的建立，不仅为协调两国数字人文研究、教学与产业合作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平台，强调了人力资本培养和可持续基础设施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它探索并实践了一种以包容性、协作和明确价值观为核心的组织建设模式。其经验教训，特别是如何在保持区域特色的同时有效融入全球DH网络，对于世界其他地区类似组织的构建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为数字人文领域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有价值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