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签先行：德国科研基金分配新机制显著提升女性参与度并降低经济成本

《Nature Communications》：Lottery before peer review is associated with increased female representation and reduced estimated economic cost in a German funding line

本研究针对传统科研基金分配过程中存在的高成本与系统性偏见问题，创新性地在德国高等教育创新基金项目中实施了"抽签先行+同行评审"的两阶段资助模式。结果显示，该模式使女性申请人提交比例提升10%，获资助比例增加23%，同时将经济成本降低68%。约半数申请人偏好此新机制，表明其在促进性别平等、提升效率方面具有重要实践价值，为科研资助体系改革提供了实证依据。

　　

在当今知识经济时代，科研经费分配效率与公平性已成为推动科学进步的关键因素。然而，传统以同行评审为主导的竞争性第三方资助模式正面临严峻挑战：一方面，申请者需要投入数百小时撰写长篇申请书，评审专家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评估提案，这些沉没成本对于最终未获资助的项目而言无疑是巨大浪费；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传统评审制度存在对女性、少数族裔、非母语研究者以及创新性课题的系统性偏见。更令人担忧的是，某些情况下，整个资助分配过程消耗的资源甚至超过了实际资助金额，这种现象被称为"西拉德点"(Szilard-point)。

面对这些困境，国际科学界开始探索创新性解决方案。其中，抽签机制作为一种可能替代方案逐渐受到关注，但科学界对其接受度仍存在分歧——支持者认为随机分配可以减少偏见，反对者则担忧缺乏质量把控会损害科学水平。在此背景下，德国高等教育创新基金会(Stiftung Innovation in der Hochschulehre, StIL)在其"自由空间"(Freiraum)资助项目中实施了一项创新实验：将抽签机制置于评审流程前端，形成"抽签先行+同行评审"的新型资助分配模式。这项研究成果近期发表于《Nature Communications》期刊，为科研管理政策提供了重要实证依据。

研究方法主要基于对德国高等教育创新基金会"自由空间"资助项目三年实施数据的分析。该项目面向德国高等教育机构所有学科人员，旨在支持教学创新概念。研究采用了三种数据收集方式：基金会提供的匿名申请与资助数据、针对申请人和评审专家的问卷调查、基于工作时间的成本模拟分析。2022年项目采用"先到先得+同行评审"模式，2023-2024年改为"抽签先行"模式：申请人先提交1500字符的意向书，中签者再提交9000字符的完整提案进入同行评审。研究通过卡方检验比较性别比例差异，并基于1000次模拟计算经济成本。

性别比例变化分析

数据显示，抽签先行模式显著提升了女性在科研资助中的参与度。2022年采用传统"先到先得"模式时，女性申请人比例为40.8%，而2023年实施抽签机制后上升至44.7%(χ2(1)=3.92，单尾检验，OR=1.19)，2024年进一步增至45.1%(χ2(1)=5.82，p=0.008，单尾检验，OR=1.23)。这一变化意味着女性申请人比例相对提升了9.8%-10.7%。更重要的是，这种增长趋势延续至最终资助阶段：女性获资助者比例从2022年的38.0%上升至2023年的46.6%(χ2(1)=2.81，p=0.047，单尾检验，OR=1.43)和2024年的47.4%(χ2(1)=2.93，p=0.043，单尾检验，OR=1.47)，相对增幅达22.4%-24.5%。结果表明，抽签机制通过降低申请门槛，有效缓解了女性研究者面临的结构性障碍。

经济成本评估

研究发现，抽签先行模式能大幅降低资助分配过程的经济成本。2024年项目共收到6033份意向书，通过抽签选择500份进入完整提案阶段。基于参与者自报工作时间估算，抽签模式的总人员成本约为419万英镑，仅占5000万英镑总资助额的8.4%。相比之下，传统单一阶段评审模式的模拟成本高达1313万英镑，占资助额的26.3%。抽签模式使经济成本降低68%，且显著改善了资源分配效率：传统模式下未获资助项目的沉没成本是获资助项目的26.7倍，而抽签模式下这一比例降至6.6倍。

参与者满意度调查

针对关键利益相关者的问卷调查显示，抽签先行模式获得了广泛接受。49.6%的申请人偏好抽签模式，2.6%表示无偏好，47.8%仍倾向传统模式。申请人特别赞赏抽签模式在减少工作量方面的优势(83.7%支持)，但在成功率、公平性和项目质量预期方面更倾向传统模式。评审专家意见更为分化：52.1%偏好抽签模式，47.9%倾向传统模式。值得注意的是，评审专家认为抽签模式下提案质量符合预期，消除了对质量下降的担忧。

研究结论表明，抽签先行模式通过降低申请门槛，有效缓解了女性研究者面临的结构性障碍。女性通常在科研生涯中面临更多挑战，如缺乏长期合同、导师资源有限、工作灵活性不足等，而传统资助申请所需的大量时间投入对她们尤为不利。抽签机制通过初期简短的意向书提交，大幅降低了申请门槛，使更多女性研究者能够参与竞争。一旦通过抽签进入完整提案阶段，申请人的成功率显著提高(约30%，远高于传统模式的个位数成功率)。

此外，该研究对科研资助体系改革具有重要启示。抽签机制不仅节约了大量评审资源，还为改进同行评审质量创造了条件：减少评审数量可使资金分配机构能够投入更多资源进行评审培训、实施去偏见干预措施，或为每份申请分配更多评审人，提高评估可靠性。与目前常见的限制机构申请数量策略相比，抽签模式避免了机构预选过程中可能产生的偏见，且成本节约效果更为显著。

当然，该研究也存在一定局限性。首先，分析的资助项目主要针对教学创新而非基础研究，这影响了成本估计和偏好的普适性。其次，由于数据可获性，只能评估性别维度的代表性变化，无法考察其他多样性指标。此外，未能直接评估提案质量与最终项目成果的关系，未来需要更长期的跟踪研究。

尽管如此，这项研究为科研资助体系改革提供了重要实证依据。抽签先行模式在提升女性代表性、降低经济成本方面展现出显著优势，同时获得了学术社区的广泛接受。这种创新性资助分配机制为构建更公平、更高效的科学资助体系提供了新思路，有助于释放更多科研资源用于实质性的研究与教学活动，最终推动科学事业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