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力与抑郁的双向关联：一项中国前瞻性队列研究的证据

《BMC Public Health》：Bilateral association between muscle strength and depression: evidence from a prospective cohort study

本研究针对中老年群体中常见的肌肉力量下降与抑郁症状共病问题，利用中国健康与退休纵向研究（CHARLS）数据，首次通过前瞻性队列设计证实二者存在显著双向关联。结果显示，手握力每降低1kg或五次坐起测试（5TSTS）时间每增加1秒，7年内抑郁风险分别增加2%；而CESD-10评分每升高1分，4年内低肌力风险增加2-4%。该发现为制定兼顾身心健康的综合干预策略提供了重要流行病学依据。

　　

当我们谈论健康老龄化时，肌肉力量和心理健康往往是两个独立的话题。然而，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两者之间可能存在深刻的生物学联系。在全球范围内，抑郁影响着超过2.8亿人，而肌肉力量下降在60岁以上人群中的患病率高达18%。在中国，普通人群抑郁症状患病率为15.81%，社区老年人肌肉减少症（sarcopenia）总体患病率达17.4%。这两种状况都会显著损害生活质量，并带来一系列不良健康结局。

尽管横断面研究和部分前瞻性研究已发现肌肉力量与抑郁之间存在关联，但这种关系的方向性始终不明确。是肌肉力量下降导致抑郁，还是抑郁症状加速肌肉功能衰退？或者更复杂的是，两者可能形成恶性循环？解答这一问题对制定有效的预防和干预策略至关重要。

Guo等人发表在《BMC Public Health》的研究首次利用中国大规模前瞻性队列数据，系统探讨了中老年人肌肉力量与抑郁症状之间的双向纵向关联。研究团队发现，这两种常见老年问题确实存在相互促进的关系，较低的手握力和较差的下肢功能不仅预示着未来抑郁风险增加，现有的抑郁症状也会显著提高肌肉力量下降的可能性。

为了深入探讨这一问题，研究人员采用了多项关键技术方法。研究数据来源于中国健康与退休纵向研究（CHARLS），这是一个具有全国代表性的社区中老年人群队列。肌肉力量通过手握力测试和五次坐起测试（5TSTS）客观评估，抑郁症状采用流行病学研究中心抑郁量表10项版（CESD-10）进行筛查。统计分析方法包括Cox比例风险模型评估纵向关联，限制性立方样条（RCS）探索非线性关系，以及多种敏感性分析验证结果稳健性。

肌肉力量与抑郁症状的关联

研究首先分析了6961名基线无抑郁的参与者，中位年龄57岁，男性占52.8%。经过7年随访，2707人（38.9%）出现抑郁症状。与保持心理健康的参与者相比，发展为抑郁的个体往往更年轻、女性比例更高、教育水平和收入较低、子女数较少、吸烟饮酒者较少，同时认知功能较差、合并症更多，手握力更弱（32.0kg vs 35.2kg），5TSTS完成时间更长（9.8秒 vs 9.3秒）。

多因素Cox回归分析显示，手握力与抑郁风险呈负相关（HR=0.98，95%CI：0.98-0.99），即手握力每增加1kg，抑郁风险降低2%。按四分位分组后，与最低手握力组（<27.5kg）相比，第二（27.5-34.0kg）、第三（34.0-42.0kg）和最高组（≥42.0kg）的抑郁风险逐渐降低，风险差（RD）分别为-0.07、-0.13和-0.18，趋势检验P<0.001。类似地，5TSTS时间与抑郁风险正相关（HR=1.02，95%CI：1.01-1.03），完成时间越长，抑郁风险越高。最高四分位组（≥11.7秒）相比最低组（<7.8秒）风险增加30%。限制性立方样条分析未发现非线性关联（手握力P=0.441；5TSTS P=0.089），表明关系是线性的。

抑郁症状与肌肉力量下降的关联

反向分析纳入6817名基线肌肉力量正常的参与者，评估抑郁症状对肌肉力量下降的影响。4年随访期间，630人（9.2%）出现手握力定义的肌肉力量下降，1418人（20.8%）出现5TSTS定义的肌肉力量下降。基线时，后来发生肌肉力量下降的参与者年龄更大、教育水平更低、收入更少、已婚比例更低、子女数更多，同时高血压和合并症更常见，CESD-10评分更高。

CESD-10评分与肌肉力量下降风险显著相关。对于手握力定义的肌肉力量下降，CESD-10每增加1分，风险增加4%（HR=1.04，95%CI：1.02-1.05）。按评分四分位分组，最高组（12-30分）相比最低组（0-3分）风险增加42%。5TSTS定义的肌肉力量下降也显示类似模式，最高CESD-10组风险增加29%。趋势检验均显著（P<0.001）。限制性立方样条分析再次确认线性关系（手握力定义P=0.169；5TSTS定义P=0.649）。

研究的稳健性与普遍性

研究人员进行了多项补充分析验证结果。广义线性混合模型考虑重复测量和个体特异性轨迹，以中位随访时间为时间变量的Cox模型，以及区间删失生存模型均得到一致结论。亚组分析显示，这种双向关联在不同脆弱人群（如≥60岁多病共存者、低收入者、子女数少者）中保持一致，无显著交互作用。

机制探讨与临床意义

肌肉力量影响抑郁的可能机制涉及神经生理和 psychosocial（心理社会）通路。一方面，肌肉收缩释放的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DNF）可能促进海马体神经发生和突触可塑性，而抑郁患者常伴有海马体积缩小和BDNF水平降低。抗阻训练已被证明能提升BDNF水平，可能对抑郁有保护作用。另一方面，骨骼肌分泌的肌动蛋白（myokines）具有抗炎特性，可能抵消与抑郁相关的慢性低度炎症。

抑郁导致肌肉力量下降的机制包括：抑郁常伴随社交孤立和孤独感，与身体功能下降密切相关；营养不良在抑郁老年人中常见，是肌肉力量下降的已知风险因素；抑郁核心症状如兴趣减退、体重变化和疲劳可能直接促成肌肉力量下降。此外，炎症等共同的生物学通路可能同时影响两种状况。

研究优势与局限

该研究的优势包括大规模前瞻性设计、全国代表性样本、客观肌肉力量测量和多种统计方法验证。但几点局限需注意：抑郁评估基于CESD-10量表而非临床诊断，可能存在误分类；缺乏体力活动水平和抗抑郁药使用等关键协变量数据；尽管纵向设计支持时间顺序，但残留混杂和反向因果关系不能完全排除；结果推广至其他人群需谨慎。

结论与展望

这项研究首次在中国中老年人群中证实肌肉力量与抑郁存在双向纵向关联，揭示了一个自我强化的恶性循环，可能加速老年人的功能和心理衰退。打破这一循环需要综合策略，同时靶向身体和心理健康。联合运动项目作为有前景的双靶点干预措施，已有meta分析（meta-analysis）证据显示其对肌肉力量、抑郁症状和生活质量多方面有益。确定最佳运动模式、强度和时间，并将其纳入常规护理路径，应是未来研究和政策优先考虑的方向。

这一发现对公共卫生实践具有重要启示。在初级保健和社区健康系统中，对中老年人应同时筛查肌肉力量和抑郁症状，对其中一种状况的个体警惕另一种状况的发生风险。综合干预方案可能比单一靶点干预更有效，如将抗阻训练与心理干预结合，可能产生协同效应，更有效地促进健康老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