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管理者在行政与临床冲突中的立场选择与整合困境研究

《BMC Health Services Research》：Taking sides or bridging worlds? Managerial responses to conflicts and tensions between the core operations and the administration in healthcare

本研究针对瑞典医疗体系日益增长的行政层级与临床核心业务间的紧张关系，探讨了医疗管理者如何应对两者冲突。通过质性访谈发现，管理者常将整合责任委托给权限不足的角色，一线临床管理者倾向于与员工结盟强化对立，而行政管理者缺乏合法性。研究揭示了管理者难以发挥"公共专业人士"整合作用的现状，为重构医疗管理角色提供了重要实证依据。

　　

在瑞典公立医疗体系日益复杂的治理格局中，一个引人深思的现象正在上演：行政人员数量持续增长，但与临床核心业务的协调整合却始终滞后。这种脱节不仅造成了组织内耗，更形成了所谓的"权力真空"——没有人真正掌控不断膨胀的行政体系。Ingrid Svensson在《BMC Health Services Research》上发表的最新研究，为我们揭示了这一困境中关键却常被忽视的角色：医疗管理者。

传统观念中，医疗管理者往往被简化为在管理与专业逻辑间寻求平衡的"混合体"。然而，随着医疗组织复杂性加剧，这种二元视角已难以解释管理者面临的多重挑战。特别是在行政与临床部门日益对立的背景下，管理者如何应对冲突、整合资源，直接关系到医疗服务的质量和效率。

研究团队采用质性方法，对三个瑞典地区的24名医疗管理者进行了深入访谈，涵盖临床一线和行政单位的不同层级。通过反思性主题分析，研究人员发现了一系列令人深思的模式。管理者们普遍表现出对整合责任的回避倾向，常将协调任务委托给那些权限有限的角色。一线临床管理者往往与下属员工结盟，无形中强化了行政与临床的对立，尽管他们在实践中拥有相当影响力，却很少意识到这一点。

图示清晰地展现了医疗组织中复杂的层级关系，其中行政系统与临床线状组织并行的结构为冲突埋下了伏笔。行政管理者则面临合法性缺失的困境，缺乏正式权威使得协作举步维艰。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教育常被提出作为解决冲突的方案，但具体实施方式却往往模糊不清。

研究还揭示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管理者普遍认为权力总是存在于他处——要么在高层管理者手中，要么在政客或临床人员那里。这种权力外化认知进一步削弱了管理者主动整合的意愿。尽管部分管理者在晋升至更高层级时经历了认知转变，开始理解医疗系统的整体运作，但这种理解并未有效转化为整合实践。

研究方法方面，本研究主要采用半结构化访谈（semi-structured interviews）和主题反思分析（thematic reflexive analysis）。研究人员在三个瑞典地区选取了24名不同层级的医疗管理者作为样本，包括临床一线管理者、二线管理者、医院主管以及行政系统的对应层级管理者。通过系统性的访谈资料编码和分析，研究识别出管理者应对冲突的三种主要模式。

研究结果首先展现了医疗管理者缓解紧张和解决冲突的尝试。颇具代表性的是，管理者倾向于通过非管理角色来解决问题。比如，将协作责任推给组织发展专员等特定职位，而这些角色往往缺乏足够的授权。一位负责协调护理流程的行政管理者无奈地表示："某些病房实施了（数字解决方案），有些则没有，因为他们认为'我们不必这样做'。但我根本没有授权，这取决于诊所和病房的管理者，而他们不愿意实施。"

教育被视为另一种缓解紧张的途径，但在具体实施上存在显著分歧。临床背景的管理者认为行政人员需要了解"真实世界"，而行政管理者则认为临床人员需要学习"系统如何运作"。这种认知差异体现了不同群体对专业能力的理解分歧，也反映了行政工作在医疗体系中的边缘地位。

在忠诚度冲突方面，研究发现线状组织管理者面临整合行政人员的困难，因为他们并非这些人员的正式管理者。一位二线管理者坦言："我不能管理和分配行政人员的任务，尽管我希望能够这样做。"这种权责不匹配导致管理者在跨部门协作时举步维艰。

更值得关注的是，一线管理者往往通过"选边站队"来强化群体认同。他们有意穿着手术服，使用与员工相同的 jargon（行话），以此表明自己站在"正确"一方。这种策略虽然有助于获得员工认同，却进一步加深了行政与临床的隔阂。

权力认知的差异也是冲突的重要来源。行政管理者常感到自己的努力不被认可："我们可以尽力工作，但每个人仍然失望，因为他们认为我们应该做别的事情。"而临床管理者则质疑行政存在的价值："我们资助那个活动，他们是支持我们的功能！然后我们需要适应他们的'电话时间'而不是接诊病人。"

研究结论指出，医疗管理者在碎片化的制度逻辑和模糊授权中难以发挥"公共专业人士"的作用。与 bridging worlds（连接世界）的理想相反，许多管理者通过群体结盟或责任委托反而强化了组织隔阂。这种现状凸显了重新思考管理角色、培养跨组织边界战略领导力的迫切需求。

讨论部分深入分析了这些发现的理论意义。研究表明，管理者对冲突的应对方式反映了其在复杂制度环境中的定位困境。特别是在新公共管理（New Public Management, NPM）和新公共治理（New Public Governance, NPG）等多重治理模式交织的背景下，管理者需要具备协同、沟通、战略和赋能等多维技能，才能有效整合不同专业群体。

然而现实是，管理者更倾向于采取" sweeping expressions"（笼统表述）来抽象谈论整合，如"应该有弥合不同职能的意愿"，却缺乏具体实践。这种言行脱节暴露了战略领导能力的缺失，也说明管理者需要更多支持来应对日益复杂的制度要求。

这项研究的重要意义在于，它突破了传统对医疗管理者的二元理解，揭示了在行政与临床冲突日益加剧的背景下，管理者面临的多重挑战。研究结果不仅为理解瑞典医疗体系的组织动态提供了新视角，也为全球医疗组织的管理实践提供了重要启示：要实现真正的组织整合，需要重新定义管理者的角色和职责，培养其跨越组织边界、协调不同利益相关方的能力。

未来研究可以进一步探讨如何帮助管理者更好地理解其组织中的权力动态，以及如何创设支持管理者发挥整合作用的环境。特别是在数字化改革日益深入的背景下，行政与临床的界限可能进一步模糊，这对管理者的适应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这项研究为后续探索奠定了重要基础，也为医疗组织的持续改进指明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