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冲击、自然资源与暴力冲突：绿色转型背景下的机制与政策启示

《Economic Policy》：Climate change, natural resources, and conflict

本文针对气候变迁与自然资源动态如何加剧冲突这一关键问题展开研究，特别聚焦绿色转型带来的影响。作者回顾了实证证据，表明极端天气事件（如干旱、洪水和热浪）通过经济破坏、农业减产和人口流离失所等途径与暴力冲突上升相关，并深入探讨了机会成本、资源竞争及环境压力下的行为反应等机制。同时，文章分析了非可再生资源（尤其是低碳技术关键矿物）开采在需求上升背景下，其价格与可获得性冲击如何触发冲突，并强调气候与资源驱动风险的重叠可能放大不稳定。研究指出，整合气候与冲突动态的未来研究至关重要，旨在为减轻环境变化与资源压力相关风险的政策提供信息。

　　

气候变化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重塑我们的世界，其影响远不止于生态环境，更深刻触及人类社会结构的稳定性。极端天气事件频发，热浪、干旱、洪水不再是遥远的新闻，而成为许多地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与此同时，全球推动绿色转型以减少碳排放的努力，引发了对关键矿物资源需求的激增。这两股力量——气候冲击和自然资源 dynamics——如何交织在一起，并可能点燃或加剧暴力冲突，成为了一个亟待深入探究的严峻课题。历史上，从法国大革命到阿拉伯之春，天气异常常与社会动荡相伴；现实中，依赖农业的社区在收成毁于一旦时，其成员面临的经济困境可能使其更容易被卷入暴力活动。绿色转型所必需的矿物开采，在治理薄弱的地区，也可能从发展的机遇转变为争夺的焦点，引发新的冲突。理解这些复杂的联系，不仅关乎学术探索，更是制定有效政策、构建和平与可持续未来的关键。

本研究主要采用了文献综述和实证分析方法，系统梳理了经济学、政治学等领域关于气候冲击、自然资源与冲突关系的已有研究。关键方法包括利用工具变量（如降雨量作为经济增长的IV）、网格级空间数据分析（如结合ACLED冲突事件数据和SPEI干旱指数）、自然实验识别因果效应（如矿物价格波动、政策冲击），以及元分析（Meta-analysis）综合多项研究结果。研究基于非洲等地区的子国家级面板数据，强调了机制分析（如机会成本通道与掠夺通道）在理解变量关系中的核心作用。

2. CLIMATE SHOCKS EXACERBATE CONFLICT

2.1. The direct effects of climate shocks on conflict

实证研究一致表明气候冲击会加剧冲突。Miguel, Satyanath, and Sergenti (2004) 的开创性研究利用降雨量作为工具变量，发现降雨不足导致经济增长放缓，进而引发冲突，特别是在农业依赖度高且灌溉设施落后的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后续研究将分析扩展到高温（Burke et al. 2009, 2010）、自然灾害（Besley and Persson 2011）等多种气候冲击，并在不同地理层级和冲突类型中验证了这一关系。Burke, Hsiang, and Miguel (2015) 的元分析综合了55项研究，确认温度或降雨量的一个标准差变化会显著增加人际冲突（2.4%）和群体间冲突（11.3%）的可能性。尽管测量方法存在差异（如Couttenier and Soubeyran (2013) 使用PDSI指数，Harari and La Ferrara (2018) 使用SPEI指数），但气候冲击助长冲突的基本结论是稳健的。

2.2. Mechanisms of influence

气候冲击通过多种机制影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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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会成本机制 (Opportunity Cost Channel)：气候冲击破坏农业生计，降低合法经济活动的吸引力，使得参与冲突或掠夺活动的机会成本下降。证据包括农业产出下降（Vanden Eynde 2018）、农村工资降低（Fetzer 2020）与冲突增加相关。Harari and La Ferrara (2018) 发现，仅当干旱冲击影响农业产出时才会引发冲突，支持此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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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掠夺机制 (Raparity Channel) 与资源竞争：资源稀缺（如干旱导致牧场减少）或资源丰富（如降雨充沛带来牧场）都可能增加冲突收益，引发争夺。Jensen et al. (2025) 发现干旱和过量降雨均会增加牲畜袭击。McGuirk and Nunn (2025) 及 Eberle, Rohner, and Thoenig (2024) 指出干旱或高温迫使牧民进入农区，引发农牧民冲突。类似地，水资源短缺可能导致对上游水资源的争夺（Gleditsch et al. 2006; Decet and Marcucci 2024），尤其在族群间水资源分配不公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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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治与行为机制：经济困境可能削弱政权合法性，引发抗议（Chaney 2013）。此外，高温等压力直接影响行为，增加攻击性，这在城市环境或非农业背景下也有体现（Larrick et al. 2011; Jacob, Lefgren, and Moretti 2007; Bollfrass and Shaver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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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迁移与粮食安全：气候冲击导致的人口流离失所可能加剧目的地地区的紧张局势（Cattaneo and Foreman 2023）。气候影响全球粮食价格，价格上涨在消费区可能通过机会成本机制，在产区可能通过掠夺机制影响冲突（Bellemare 2015; van Weezel 2016; McGuirk and Burke 2020）。冲突与粮食危机存在恶性循环风险（HLPE-FSN 2024）。

2.3. The environmental costs of conflict

冲突本身也会导致环境退化，例如武装团体通过非法采矿、种植毒品作物获取资金，或破坏基础设施（如输油管道），造成 deforestation (Fergusson, Romero, and Vargas 2013)，形成气候与冲突的恶性循环。

2.4. Climate shocks versus climate change

从短期气候冲击转向长期气候变化研究面临挑战。长期效应（如生物多样性丧失、荒漠化）可能不同于短期冲击的累积。预测未来冲突需要结合机制分析（如Eberle et al. (2025) 考虑族群裂痕）并纳入适应策略的影响。

2.5. Policy interventions

针对气候冲突风险的政策探索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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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险与社会保护：印度的社会保障计划（Fetzer 2020）、肯尼亚的指数型牲畜保险（Gehring and Schaudt 2023）和埃塞俄比亚的指数保险（Sakketa et al. 2025）显示能缓解干旱引发的冲突。但Jensen et al. (2025) 也指出保险可能因道德风险在资源丰富时增加冲突（掠夺机制），提示需精心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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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道主义援助：其效果存在争议（Nunn and Qian 2014; Christian and Barret 2017; Mary and Mishra 2020），需要更精细的数据评估最佳时机和 targeting（如利用早期预警系统，Lazzarin et al.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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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础设施与农业适应：改善贸易联系的基础设施（如铁路）可缓解局部冲击（Burgess and Donaldson 2010），但也可能复杂影响冲突动态（Muller-Crepon, Hunziker, and Cederman 2020）。农业技术适应（如耐旱作物推广（Jia 2014）、灌溉设施（Gatti, Baylis, and Crost 2021））有缓解潜力，但需注意其对资源的额外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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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源管理与制度：分权水资源管理（Krakowski and Mazur 2024）和更具凝聚力的政治制度（Besley and Persson 2011）可能有助于减轻冲突风险。

3. NATURAL RESOURCES AND CONFLICT

3.1. Non-renewable resource shocks and conflict

绿色转型增加对关键矿物需求，可能加剧与自然资源相关的冲突。文献一致发现石油和矿物价格繁荣会刺激暴力（Ross 2012; Blair, Christensen, and Rudkin 2021）。国家层面，商品价格冲击对冲突爆发影响不显著（Bazzi and Blattman 2014），可能因国家财政收入增加可用于镇压。但子国家层面研究显示，石油/矿物价格冲击在产区增加冲突（Dube and Vargas 2013; Berman et al. 2017），而农业商品价格繁荣则可能通过机会成本机制减少冲突（Dube and Vargas 2013; Blair, Christensen, and Rudkin 2021），支持Dal Bó and Dal Bó (2011)的理论。资源发现（Lei and Michaels 2014）和资源类型（如易销赃的黄金 vs. 不易被盗的钽铁矿，Sanchez de la Sierra 2020）也影响冲突形式和治理发展。采矿业结构（手工 vs. 工业）至关重要：手工采矿可能改善当地经济（Bazillier and Girard 2020），而手工与工业采矿并存区的价格冲击冲突效应更强（Rigterink et al. 2025）。地理因素（如边境附近资源，Caselli, Morelli, and Rohner 2015）、跨境溢出（Malo Rico and Zeng 2024）、采矿污染对农业的影响（Aragon and Rud 2016; Vashold et al. 2024）、以及冲突环境下降解监管执行困难（Prem et al. 2020）都是重要维度。自然资源还可能加剧族群紧张（Berman, Couttenier, and Girard 2023）或被专制领袖利用以最大化租金（De Luca, Sekeris, and Vargas 2018）。

3.2. Prediction

预测绿色转型对冲突的影响需理解机制并考虑经济冲击性质的变化（如矿物价格波动性增加）。

3.3. Policies

政策方向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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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际监管与透明度倡议：如《多德-弗兰克法案》、金伯利进程等，效果不一（Berman et al. 2017 发现积极效果；Parker and Vadheim 2017, Stoop, Verpoorten, and van der Windt 2018 发现消极效果；Chang and Christensen 2023 发现认证减少冲突），需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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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内监管与利益分享：加强合同执行、减少污染、促进社区参与和纵向/横向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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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治制度与财政政策：民主化（Fetzer and Kyburz 2022）、信息干预（Armand et al. 2020）可能缓解资源诅咒。财政规则（如特许权使用费调整）的影响需谨慎评估（Shapiro and Vanden Eynde 2023）。

4. GEOGRAPHICAL INCIDENCE OF CLIMATE AND RESOURCE DRIVEN CONFLICT

描述性分析显示，非洲干旱冲击区与工业采矿活动区存在重叠（尤其在西亚），提示气候与资源冲突风险可能共存。ACLED等数据库为精细研究提供了基础，但需将基于非洲的见解推广至全球。

5. PRIORITIES FOR FUTURE RESEARCH

未来研究重点包括：深化对生物多样性/污染、迁移、粮食安全等机制的理解；研究不同风险因素的互补性；提升外部有效性（构建全球数据集）；改进预测（考虑气候变化加速）；评估保险、基础设施投资、气候适应策略、自然资源监管、资源开采的经济利益分配以及政治制度在缓解冲突中的作用。

结论与意义

本文综述表明，气候变化、绿色转型和自然环境退化存在以复杂方式相互作用并在未来几十年导致武装冲突升级的风险。尽管在识别气候冲击和自然资源开采影响冲突的因果机制方面取得了显著进展，但未来研究需结合气候科学和资源经济学的预测，扩展对自然环境与冲突联系机制的理解。此类工作将有助于识别最易受未来冲突影响的背景，并评估能够减轻天气冲击、环境退化和自然资源开采影响的政策干预措施。政策制定者需采取综合策略，加强可再生资源的分权管理、投资气候适应型基础设施、发展早期预警系统以及建立防止资源冲突的监管框架。最终，需要一个以政策为导向的研究议程，帮助决策者在持续的气候变化中调整气候行动与资源治理，构建更具适应性和可持续性的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