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金融变革困境的破局之道：研究者能动性、情感与规范性立场的路径构建

《Finance and Society》：Confronting stasis and navigating pathways of change in?green finance: Researcher agencies, emotions, and normativities

面对绿色金融实践中的结构性停滞，四位学者聚焦研究者能动性、情感与规范性立场的交互作用，提出以“路径构建”为隐喻框架，系统阐述了地图绘制、叙事构建、路径维护与解构等多元干预策略，倡导通过集体反思与明确规范立场来增强学术共同体在推动实质性变革中的集体能动性。

　　

当全球气候危机日益加剧，绿色金融作为协调气候-社会关系的重要治理工具，其变革承诺与现实成效之间的巨大落差正成为研究者们共同的困惑。尽管金融话语、披露实践、产品创新和监管改革等领域涌现出诸多可见变化，但碳排放持续上升、金融操作实质未变、合法性粉饰等现象，揭示出深层次的结构性停滞（stasis）。这种停滞不仅体现在实践层面，更深深触动着研究者的情感体验——挫折感、无力感以及对自身学术角色定位的质疑在学界蔓延。

《Finance and Society》最新发表的这篇论文直面这一核心矛盾，开创性地将研究焦点从外部实践转向学术共同体内部，提出通过系统审视研究者能动性（agency）、情感（emotions）与规范性立场（normativities）的三重互动关系，为突破绿色金融变革困境开辟新路径。研究团队由来自华威大学、斯德哥尔摩经济学院等欧洲知名学府的四位学者组成，她们基于学术研讨会的集体反思，引入“路径构建”（path-making）这一生成性隐喻，重新诠释了研究者在绿色金融领域中的角色定位与行动可能。

研究方法上，作者们主要采用理论构建与概念分析相结合的策略：首先通过文献梳理界定“停滞”与“变革”在绿色金融语境中的辩证关系，重点借鉴Grin（2018）关于转型变革的理论框架；其次运用隐喻分析方法，将Pentland等人（2024）提出的“路径网络”（path nets）概念拓展应用于金融研究领域；最后通过典型案例解析（如气候诉讼、碳核算框架发展等）实证支撑理论命题。整个过程强调跨学科视角的融合，涵盖政治经济学、社会学、组织研究等多个领域的研究成果。

定义绿色金融中的停滞与变革

研究首先厘清了核心概念，强调停滞并非缺乏变动，而是指在领域结构特征不断再生产的状态下解决问题的政策域状态。以化石燃料依赖为例，尽管技术、市场等因素推动着能源消费形式的改变，但根本性依赖始终未被撼动。相反，变革被定义为能够突破停滞的运动，其形态可涵盖渐进式积累与转型式飞跃的连续谱系，关键评判标准在于是否实质性动摇领域再生产的结构条件。

对停滞的反应：情感、规范性与能动性

论文深入剖析了研究者面对停滞的情感体验，指出气候相关研究特有的情感负荷——既见证生态破坏又预见可避免的灾难，这种“预见之诅咒”催生的挫折感需要被正视。情感不仅是个体反应，更是道德判断的催化剂，能促使规范性承诺聚焦化。研究主张，绿色金融学界应建立情感处理空间，将情感能量转化为能动性实践的源泉。

在规范性层面，文章揭示了当前绿色金融研究中立场隐晦的问题。尽管研究动机多源于价值驱动，但学术讨论却缺乏对规范性框架的明确辩论。通过对比分析不同研究范例（如Ferns等对化石燃料撤资的“中立”分析、Gabor等对“华尔街共识”的批判政治经济学剖析），研究指出开放性规范辩论对个体立场澄清与集体共识构建的双重必要性，特别是在面对从技术风险管控到反ESG运动等多元立场角逐的场域时。

“路径构建”作为思考停滞与变革的工具

“路径构建”隐喻的引入是本文的理论创新点。路径不仅代表时间序事件流，更体现着对未来导向的定位。将绿色金融视为由并发、交叉路径构成的“路径网络”，使研究者能够跳出单一角色局限，以多重能动性身份参与领域塑造。研究特别强调，路径的易行性与风险性差异往往由情感体验中介，而集体行动能增强路径开辟的效力。

地图绘制

作为路径构建的基础工作，地图绘制（map-making）要求研究者厘清现状格局与潜在路线。研究以Bryant和Webber（2024）对气候金融六种立场的图谱化为例，说明地图从来不是中立呈现，而是绘制者立场的体现。这类工作既能揭示系统节点（如Christophers对能源市场治理结构的剖析），也能通过可视化关键连接点（如Bebbington等对资产负债表与化石燃料的关联映射）引发情感共鸣，影响责任归属认知与行动方向选择。

叙事构建

叙事作者（authoring）通过故事与想象未来引导注意力与行动方向。研究分析了“碳泡沫”叙事（Carbon Tracker Initiative, 2011）如何通过集体讲述重塑央行对气候风险的认知，强调叙事成功不仅依赖规范说服，更需与目标受众产生情感共鸣。作者建议学界可更积极地运用想象性体裁（如气候科幻小说）拓展金融领域的思维边界，甚至参与“毁灭资产”等反主流叙事的构建，为激进变革开辟话语空间。

构建与维护

路径的物质化需要制度、标准、审计体系等设备的具身化建设。研究指出，研究者可通过参与工具开发（如碳核算框架）、选择建设阵地（如推动社会科学研究进入IPCC评估体系）、促成异质行动者相遇（如组织监管者、金融从业者与活动家的对话平台）等方式介入建设过程。案例显示，Arjalies团队通过社区参与式研究开发原住民土地保护影响债券，实际构建了以土地再生替代财富提取的替代性路径，展示了学术研究直接参与后资本主义实践的可能。

解构

对于导向有害结果的路径，解构（dismantling）成为必要的规范性干预。气候诉讼的兴起被视为解构化石资本法律金融基础的重要场域。研究注意到，Setzer和Higham（2024）记载的诉讼案例（如股东诉TotalEnergies案）正巧妙转化利用绿色金融自身工具（净零目标、碳核算标准等）追究企业法律责任。这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策略，促使金融监管机构将诉讼风险纳入监管视野，体现了学术研究支持下的解构行动如何再塑路径网络的权力格局。

该研究的结论部分强调，面对绿色金融领域的停滞困境，个体研究者能动性的觉醒与多元角色认知是突破瓶颈的起点，但更根本的变革动力源于学术共同体对情感体验、规范性立场的集体反思与明确化。通过构建“路径网络”的视角，研究者能够更清晰地定位自身在绿色金融世界建构中的参与式角色，从而超越价值中立科学的局限，增强学界在关键议题上的集体发声能力。最终，这种反思性实践不仅有助于化解研究者的挫折感，更可能通过创建跨学科对话空间、强化规范共识、创新干预方法等途径，实质性地推动绿色金融从形式变革走向结构转型，为应对气候危机贡献独特的知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