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变化下的留守抉择：尼泊尔老年人非迁移现象的深层动因与政策启示

《Innovation in Aging》：Staying put amidst the changing climate: Lessons from older Nepalis

本研究针对全球南方国家老年人面临的气候变化威胁，采用现象学视角探讨尼泊尔农村高龄人群选择"留守"的决策机制。通过焦点小组讨论和主题分析，发现经济拮据、年龄限制、政府依赖和环境悲观主义共同构成非迁移的主因，揭示了主观无助感对气候适应行为的制约。研究成果为制定包容性气候适应政策提供了关键实证依据，强调需同步改善客观资源与主观能动性以提升脆弱群体韧性。

　　

当冰川加速消融、极端天气频现，气候变化已不再是遥远的科学预测，而是切实重塑着人类生存空间的现实力量。在喜马拉雅山麓的尼泊尔，这群平均年龄69.33岁的老年人，正以"留守"的姿态回应着环境剧变——他们亲历着土地退化、粮食减产与家园危机，却依然选择固守故土。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生存逻辑？《Innovation in Aging》最新刊发的这项研究，通过深度解读54位尼泊尔高龄者的生命叙事，揭开了气候危机中非迁移决策的复杂图景。

研究团队采用现象学研究范式，在气候脆弱性突出的拉克希朗农村市（Rakshirang Rural Municipality）开展田野调查。通过五场焦点小组讨论（每组9-11人），收集了主要务农、94%未受过正规教育的老年群体（60-89岁）的质性数据。运用Clarke和Braun的主题分析法，对访谈转录文本进行描述性编码与解释性编码的双重校验，并由以色列与尼泊尔跨国研究团队交叉验证以确保文化敏感性。

研究结果揭示四大核心主题：

经济困局：迁移的财务壁垒

参与者直言"缺乏资本使迁移成为奢望"，0.03英亩土地当地售价高达87万-110万尼泊尔卢比（约8,700-11,000美元）的现实，使变卖资产异地重建的可能性归零。一位老者慨叹："卖掉土地甚至买不起新地方的厕所用地"，直观呈现经济约束对推拉理论（Push-Pull Theory）中"拉力"因素的根本性瓦解。

年龄感知：生命阶段的自我设限

"年老无处可去"的集体叙事中，参与者将高龄与迁移能力直接挂钩。有受访者表示"灾难中只能指望年轻人救援"，另有参与者将留守与生死观联结："已是离世之时，何必另觅他处"。这种年龄认同（Subjective Age）与自我效能感的交互作用，凸显了生理与社会年龄认知对行为决策的深层影响。

制度依赖：政府责任的被动寄托

尽管对政府援助效果存疑，参与者仍将希望寄托于外部干预。"期盼国家有所作为"的表述下，隐藏着2015年地震后补偿承诺落空的集体记忆。这种制度性无助（Learned Helplessness）与"国家都无力相助"的认知，折射出脆弱群体在气候治理体系中的边缘地位。

未来悲观：环境恶化的普遍化认知

"加德满都也在洪水中挣扎"、"无论迁往山区或平原都有极端气候"的论述，显示参与者将气候威胁视为全域性困境。通过广播等媒介获取的科学信息（如"热量百分比上升"）进一步强化了环境不可逆的认知，使迁移决策在悲观预期中失去动力。

讨论与启示：主观能动性与结构性变革的平衡

研究创新性地指出，传统推拉理论需纳入主观感知维度才能完整解释非迁移现象。尼泊尔老年人表现出的"习得性无助"，既源于反复遭遇不可控气候灾害（如洪水、滑坡）的创伤体验，也受到印度教-佛教轮回观（Karma）中"业果承受"哲学思想的潜在塑造——这种将现世苦难归因于前世业力（Karma-phala）的宇宙观，可能强化了对现实困境的接受度。

政策层面启示深远：首先需承认经济赋能是打破迁移壁垒的基础，如通过气候适应型农业技术推广提升生计韧性；其次应建立分年龄段的灾害响应机制，避免将高龄简单等同于失能；最关键的是通过立法确保气候补偿机制落地，扭转"政府失信"的集体记忆。研究者特别警示，单纯强调心理赋能（如提升自我效能感）而忽视结构性资源匮乏，可能加剧脆弱群体的认知冲突。

这项研究打破了气候移民研究中"年轻力壮者迁离"的刻板印象，将学术视线聚焦于留守老人的决策黑箱。其跨国合作方法论为跨文化老年研究树立范本，而对主观感知与客观限制的辩证分析，为全球气候正义讨论注入了关键的人文维度。当银发群体在气候危机中的身影愈发清晰，这项研究无疑为构建年龄包容型气候治理体系提供了重要的理论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