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目的地衰退”理念应用于德国三个生物圈保护区的可持续旅游发展

《Tourism Geographies》：Conceptualising destination degrowth for sustainable tourism development in three German biosphere reserves

旅游在生物圈保护区中的社会-环境互动研究：基于德国三个案例的访谈分析。该研究探讨不同利益相关者如何构建可持续旅游与增长/去增长模型，提出八项去增长导向的旅游策略，强调通过平衡生态保护与社区福祉实现高质量生活。

　　旅游业作为社会与环境互动中的典型矛盾案例，长期以来因其对自然资源和生态系统带来的压力而受到关注。随着全球旅游的快速发展，尤其是在结构薄弱的农村或边缘地区，旅游业被视为推动经济增长和区域发展的机遇。然而，这种增长也伴随着一系列社会和环境问题，如淡水资源枯竭、景观退化、废弃物增加、二氧化碳排放上升以及生物多样性下降等。这些压力预计会随着全球旅游增长预期的增强而进一步加剧。因此，旅游地面临“过度旅游”带来的负面影响，包括对社会和生态系统的破坏，已成为旅游业研究中的一个关键议题。

在此背景下，探索新的可持续旅游概念和方法变得尤为重要。传统的可持续旅游定义通常强调在环境、经济和社会文化发展之间实现平衡，这与世界旅游组织（UNWTO）的定义一致。然而，这种定义常常与“绿色增长”范式相关联，而后者被认为与许多可持续发展目标存在矛盾。因此，近年来，“去增长”（degrowth）作为一种替代性的可持续旅游理念逐渐受到关注。去增长不仅关注经济增长的减少，还强调社会、政治和个人层面的变革，旨在实现福祉的提升，同时避免对生态系统的过度利用。尽管去增长与可持续旅游之间的理论联系日益紧密，但其在具体实践中的应用仍处于初步阶段，尤其是在受保护地区（Protected Areas, PAs）中的表现尤为薄弱。

本文的研究聚焦于德国三个生物圈保护区（Biosphere Reserves, BRs）——下萨克森州的瓦登海（Wadden Sea）、斯普雷瓦尔德（Spreewald）和舍尔弗海德-科尔因（Schorfheide-Chorin）——探讨这些地区中不同关键利益相关者如何构建可持续旅游的不同模式，以及他们对增长与去增长概念的理解。研究采用了定性内容分析方法，基于24次半结构化访谈和相关文件分析，揭示了这些地区在旅游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冲突和挑战，以及可持续旅游如何在其中发挥作用。研究结果表明，尽管可持续旅游在保护区内被广泛讨论，但其实践仍面临诸多障碍，尤其是在如何协调经济增长与生态保护之间的关系方面。

在瓦登海生物圈保护区，旅游业的增长被视为一种潜在的矛盾来源。一方面，该地区以其独特的自然景观和生物多样性而闻名，旅游业的发展为当地带来了经济收益，但另一方面，游客数量的增加也对生态环境构成压力。保护区与旅游部门之间的合作虽已建立，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仍存在分歧，例如在交通方式和基础设施建设方面。一些受访者认为，过度依赖私人交通工具（如高速渡轮）会加剧环境负担，而另一些则强调全年旅游的必要性，以实现经济收入的均衡分配。此外，关于游客数量的界定也存在争议，一些人关注的是白天游客与夜间游客之间的差异，而另一些则更关注游客对当地经济的贡献。这些分歧反映出可持续旅游在不同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复杂性，也揭示了在保护区内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挑战。

斯普雷瓦尔德生物圈保护区则呈现出另一种情况。尽管该地区近年来游客数量显著增长，但尚未出现明显的“过度旅游”现象。然而，一些受访者表达了对进一步增长的担忧，尤其是对低收入群体可能被排除在外的风险。因此，该地区的可持续旅游发展更多地被描述为一种“质量增长”，即通过吸引高收入游客群体来提升旅游的经济价值，同时避免对本地居民的排斥。这种策略虽然有助于提高旅游的经济收益，但也引发了关于社会公平和生态可持续性的讨论。此外，斯普雷瓦尔德的旅游发展还面临着如何维持传统景观的挑战，特别是在湿地管理和农业活动之间寻找平衡。一些本地居民和旅游从业者开始探索通过推广“景观产品”来支持可持续发展，这不仅有助于保护自然环境，也为当地经济创造了新的机会。

舍尔弗海德-科尔因生物圈保护区则处于旅游发展的初期阶段，尚未达到其最大容量。该地区的旅游活动主要集中在周末休闲和自然体验方面，游客数量相对较低，但其地理位置接近柏林，使其成为城市居民的重要目的地。在这一背景下，旅游发展既被视为促进区域经济的机会，也带来了生态和社会层面的挑战。例如，一些受访者担忧城市游客在短暂停留后对当地资源的过度消耗，以及对本地文化和自然景观的潜在破坏。因此，该地区的可持续旅游发展被设想为一种“区域和可持续旅游”，旨在通过改善公共交通、推广自然导向的旅游服务、加强环保教育以及建立本地企业合作网络，实现旅游活动与生态保护之间的协调。

研究结果表明，不同生物圈保护区的利益相关者对旅游增长和去增长的理解存在显著差异。在瓦登海，一些受访者认为适度的旅游发展可以为当地居民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而另一些则担忧过度开发会破坏生态平衡。在斯普雷瓦尔德，旅游增长被视为一种机遇，但同时也引发了对社会公平的讨论。而在舍尔弗海德-科尔因，旅游发展尚未达到其潜力，因此需要更多的规划和政策支持来确保其可持续性。这些差异反映出可持续旅游在不同地区面临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也表明在制定相关政策时，必须充分考虑当地的社会、经济和生态条件。

基于上述研究发现，本文提出了八种概念化去增长启发型可持续旅游的途径，以促进生物圈保护区的可持续发展。首先，这种旅游模式旨在保护和恢复健康的社会-环境互动，为当地居民提供高质量的生活和良好的工作条件。其次，它强调通过提高当地居民的生活质量，将他们的满意度和幸福感置于政策和管理决策的核心。第三，去增长启发型可持续旅游关注改善工作条件，例如减少工作时间、提高工作与生活的平衡，以及减少季节性对经济的负面影响。第四，它致力于减少旅游发展中的结构性暴力，包括对当地资源的过度商业化和对社区的排斥，从而推动旅游业向更公平、更可持续的方向发展。第五，这种模式强调减少资源使用，通过循环经济、低碳交通和本地化生产等方式，实现对生态环境的最小化影响。第六，当旅游强度或基础设施超出目的地的承载能力时，去增长启发型旅游应考虑“去旅游化”策略，即通过限制游客数量、优化旅游产品结构以及促进经济多元化，减少对单一产业的依赖。第七，它倡导从去增长视角重新思考旅游、休闲和娱乐的价值，例如通过推广慢旅游、延长游客停留时间以及重新定义“ hospitality” 的概念，来实现更深层次的社会和经济变革。第八，去增长启发型可持续旅游还强调对本地经济的重新组织，例如通过发展本地旅游产品、加强社区合作以及推广共享经济模式，来增强区域经济的韧性。

这些概念化的途径不仅为生物圈保护区的可持续旅游提供了理论框架，也为实践中的政策制定和管理策略提供了指导。例如，在瓦登海，一些旅游企业已经开始尝试提供全年合同，以减少季节性对员工的影响，同时提高旅游活动的可持续性。在斯普雷瓦尔德，通过推广“景观产品”和加强本地社区的参与，旅游活动得以更好地与生态保护相结合。而在舍尔弗海德-科尔因，通过建立本地企业合作网络和推广低碳交通方式，旅游发展被引导为一种更环保、更可持续的模式。

此外，本文还强调了去增长理念在可持续旅游中的重要性，特别是在应对全球旅游增长带来的生态和社会压力方面。去增长不仅关注经济增长的减少，还强调社会公平、生态可持续性和生活质量的提升。因此，在生物圈保护区的可持续旅游实践中，去增长理念可以作为一种重要的补充，帮助重新定义旅游业的角色，使其不再仅仅被视为经济增长的工具，而是作为促进社会-环境互动健康发展的手段。

最后，本文指出，将去增长理念引入生物圈保护区的可持续旅游研究和实践中，有助于更全面地理解旅游业的可持续性问题。这种研究视角不仅能够揭示现有可持续旅游模式的局限性，还能够为未来的发展提供新的思路和方向。例如，通过加强本地社区的参与、优化旅游活动的结构以及减少对环境的依赖，去增长启发型可持续旅游可以为生物圈保护区的长期发展提供支持。同时，这也为其他受保护地区提供了借鉴，尤其是在如何平衡经济增长与生态保护、如何提升居民生活质量以及如何应对旅游带来的社会和环境挑战方面。

综上所述，本文的研究不仅为生物圈保护区的可持续旅游提供了理论支持，也为实际政策制定和管理实践提供了指导。通过引入去增长理念，可持续旅游可以被重新定义为一种更加平衡、更加公平的发展模式，从而更好地应对旅游业带来的社会-环境互动问题。这一研究为未来旅游地理学的发展指明了方向，也为全球范围内的可持续旅游实践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