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农业与碳农业：朋友还是敌人？德国有机农户对碳农业兼容性认知的Q方法研究

《Organic Agriculture》：Organic and carbon farming: friends or foes? How German farmers perceive compatibility using Q methodology

本研究针对有机农业与认证碳农业(CF)整合的争议，通过Q方法深入剖析了20位德国有机农户对碳农业农艺可行性、经济及运营兼容性的多元认知。研究识别出环境倡导者、运营怀疑者、自主关注者和技术实用主义者四种视角，揭示了整合过程中的关键障碍（如额外性要求、耕作方式冲突），为制定兼顾有机农业多样性的碳农业政策提供了重要依据。

　　

在全球气候变化日益严峻的背景下，农业系统扮演着双重角色：它既是温室气体排放的重要来源，又因其土壤碳封存潜力而成为应对气候变化的关键。据估计，农业碳封存实践每年可抵消约1.5%的人为碳排放。欧盟已将碳农业视为实现2050年气候中和目标的重要工具。然而，当碳农业这一新兴商业模式与早已致力于环境可持续的有机农业相遇时，却引发了新的争议。核心矛盾在于：碳农业认证通常要求“额外性”，即奖励那些在没有项目激励情况下不会发生的碳减排行为，这可能会将早已实施土壤改良措施的有机农户排除在外。此外，关于有机农业自身碳封存潜力的科学争论也未平息。一些研究认为有机农业通过提高土壤有机质有益于土壤固碳，而另一些研究则指出，其较低的产量可能导致需要更多土地开垦，从而可能增加总体碳排放。那么，从事有机农业的实践者们自己是如何看待碳农业的呢？他们是认为两者天然互补，还是存在难以调和的冲突？为了解答这些问题，Marius Michels等研究人员在《Organic Agriculture》上发表了一项研究，首次采用Q方法深入探究了德国有机农户对认证碳农业融入其生产系统的真实看法。

本研究主要采用了Q方法这一混合研究方法。该方法特别适用于探索对某一话题（如碳农业）的主观观点和认知。研究首先通过系统回顾科学文献构建了关于碳农业的优势、劣势、机会和威胁的陈述库，并从中精炼出21条代表性陈述构成Q集合。研究团队于2024年访谈了20位来自德国中部六州、已完成有机转换期且未参与认证碳农业的有机农户。受访者被要求根据个人认同程度对这些陈述进行排序。随后，通过主成分分析和方差最大化旋转对数据进行分析，以识别出共享的视角或观点类型。

研究结果揭示了有机农户群体内部对碳农业整合存在的显著差异性视角，共识别出三个主要因子，其中因子一呈现双极结构，最终形成四种 distinct 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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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子1a：环境倡导者 这一视角的农户（5位）将碳农业视为其有机实践的天然补充。他们强烈认同碳农业与其经营理念高度契合，并看重其对土壤健康和气候适应的协同效益。他们更关注生态效益而非经济回报，认为积极影响“应该独立存在”，对支付水平作为参与决定因素表示强烈不认同。他们的农场多为混合经营（包含畜牧、草地或林业），土壤评级中等，且均在2018年之前转向有机农业，显示出深厚的有机实践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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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子1b：运营怀疑者 与因子1a相反，这组农户（2位）对碳农业与有机农业的兼容性持强烈怀疑态度。他们强调其集约化耕作系统和必要的犁耕实践与碳农业措施存在操作上的冲突，并质疑测量方法的可靠性。尽管他们对碳农业本身持保留意见，但承认在足够的经济激励下可能会参与。这些农场规模相对较小，土壤质量指数较低，且均在2018年后转为有机，但不隶属于有机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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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子2：自主关注者 这一视角的农户（6位）在认可碳农业潜在价值的同时，极度重视经营自主权。他们抵抗因碳农业带来的额外限制，并对证书市场的可靠性和透明度表示深切怀疑，将其描述为“黑箱”或“洗绿”。他们倾向于在农场层面全面实施碳农业措施，而非部分实施，但强调必须是自愿参与。这些农户经营规模较大，仅持有欧盟有机认证，不隶属于特定有机协会，且多自认为风险承受能力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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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子3：技术实用主义者 这一组的农户（4位）最为独特，他们明确将碳农业的一般益处与其与有机农法的兼容性分开看待。他们高度认同碳农业对气候的积极影响，并预期其可能带来产量提升和土壤健康改善，但同时最强烈地否认碳农业与有机农业能够良好协同，甚至提出在有机农法下“碳仅仅是被燃烧掉了”的批评观点。他们认为可行性取决于净收益和实用性，并强调财务支持是关键。这些农户经营大型专业化耕地农场，土壤质量中上，在2018年转为有机，同样不隶属于有机协会，但对在适当条件下实施碳农业持开放态度。

研究还发现了一些共识与分歧点： 所有视角的农户均一致认为碳农业的优势大于劣势，并且额外的耗时要求是可接受的。这为推广碳农业提供了共同基础。然而，他们在有机与碳农业的兼容性、支付的重要性以及对运营限制的容忍度等核心问题上存在根本性分歧，凸显了农户群体的异质性。

讨论与结论部分指出， 本研究突破了以往将有机农户视为同质群体的局限，首次揭示了该群体内部对碳农业整合的多元认知图谱。研究结果强调了几个关键政策含义：首先，“一刀切”的碳农业商业模式难以成功，政策设计需考虑农户的多样性。其次，“额外性”要求构成了对早期采纳土壤改良措施农户的“先动者劣势”，可能产生降低土壤碳水平以获取补偿的负面激励，因此需要探索既能奖励现有碳储存又能激励进一步封存的机制，如“维持加成”框架。再者，农户对经营自主权的强烈诉求表明，自愿、市场导向的方法可能比强制性规定更有效，但当前碳市场在透明度和可靠性方面的缺陷亟待解决。此外，有机农业依赖耕翻进行杂草控制与碳农业提倡减少土壤扰动之间存在技术矛盾，需要研发创新的杂草管理方案。

总之，这项研究为理解有机农户对碳农业的复杂态度提供了宝贵的实证依据。研究结果表明，成功推动碳农业在有机部门的整合，需要超越单纯的经济激励，构建一个包含灵活认证、可靠市场、技术支持和知识共享在内的综合政策框架，从而有效应对不同经营现实下农户的多样化需求和关切。这对于欧盟等旨在同时推进有机农业扩张和气候目标的国家和地区具有重要的实践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