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与沉浸式双语者L1形态句法磨蚀研究：口语产出中冗余性的调节因素

《Bilingualism: Language and Cognition》：L1 morphosyntactic attrition in instructed and immersed bilinguals: modulators of redundancy in oral production

本研究针对L1西班牙语-L2英语教学型与沉浸式双语者，通过两项口语复述任务探讨其在话题连续性语境下主语指称表达（REs）的L1磨蚀效应。研究发现双语者比单语者显著过度使用显性主语形式（如显性代词和名词短语），且这种过度显性受先行词距离和潜在先行词数量调节。结果表明L1磨蚀程度与L2暴露/使用频率相关（沉浸式＞教学式），为接口假说（IH）和语用原则违反假说（PPVH）提供了实证支持，揭示了双语经验对L1表征的动态影响。

　　

当我们掌握了一门流利的母语后，是否意味着这种语言能力会永远稳固不变？对于长期使用第二语言（L2）的双语者来说，答案可能并非如此。在语言接触的复杂图景中，第一语言（L1）可能会悄然发生变化，这种现象被称为“L1磨蚀”（L1 attrition）。尤其在那些需要同时处理语法和语篇信息的语言接口区域，比如在西班牙语等空主语语言中如何选择使用显性或隐性主语来表达指称，双语者往往表现出与单语者不同的模式。以往研究多聚焦长期沉浸于L2环境中的双语者，却忽略了在母语环境中通过正规教学获得L2的“教学型双语者”。这两类双语者在L1使用频率和L2暴露强度上存在显著差异，他们是否都会经历L1磨蚀？磨蚀的程度和表现方式又有何不同？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来自西班牙格拉纳达大学、庞培法布拉大学和英国爱丁堡大学的研究团队在《Bilingualism: Language and Cognition》上发表了一项研究，深入探讨了L1西班牙语-L2英语教学型与沉浸式双语者在口语产出中主语指称表达的磨蚀现象。

研究团队招募了三组参与者：33名L1西班牙语功能单语者（对照组）、80名在西班牙本土学习的L1西班牙语-L2英语教学型双语者，以及94名居住在英国的平均浸入时间约3.88年的L1西班牙语-L2英语沉浸式双语者。所有双语者均具有高级L2英语水平。研究采用了两项半引导性口语叙事任务，要求参与者观看查理·卓别林的默片片段（《One A.M.》和《The kid》）后进行西班牙语复述。其中，任务一仅涉及卓别林单一主角的动作，主要引发话题连续性（TC）语境；任务二则包含多达六个角色互动，情境更复杂，认知需求更高。研究人员对产出的所有第三人称单数有生主语指称表达（包括空代词、显性代词和名词短语）进行了标注，并重点分析了话题连续性语境下的形式选择，同时控制了先行词距离和潜在先行词数量等语篇变量。

主要技术方法包括：使用两个卓别林短片片段作为刺激材料诱发半自然口语叙事；采用UAM Corpus Tool对转录文本进行精细标注，标注维度包括主语形式（空代词、显性代词、NP）、先行词距离（以小句数计）、激活的潜在先行词数量等；使用广义线性混合效应模型（Generalized Linear Mixed-Effects Models）分析数据，以组别（单语者、教学型双语者、沉浸式双语者）为主要固定因子，并控制语言优势度（通过双语语言档案BLP测量）等变量的影响。

整体主语指称表达分布（研究问题1）

在仅有一个主角（卓别林）、认知负荷较低的任务一中，三组参与者都几乎完全使用空代词（>98%）来维持话题连续性，组间无显著差异。这表明在缺乏潜在歧义的低认知需求任务中，即使是沉浸式双语者也能像单语者一样遵循西班牙语的语用规范。

然而，在角色众多、认知需求更高的任务二中，情况发生了显著变化。虽然空代词仍是主流选择，但双语者，尤其是沉浸式双语者，产出显性主语形式（显性代词和名词短语）的比例显著高于单语者。具体而言，单语者、教学型双语者和沉浸式双语者使用显性形式的比例分别为5.4%、8.4%和11.5%。统计模型证实，三组之间的差异具有显著性，沉浸式双语者的过度显性最为突出，教学型双语者介于单语者和沉浸式双语者之间。

影响显性主语指称表达使用的因素（研究问题2）

研究发现，语篇内部因素显著调节着显性形式的使用。首先是先行词距离。随着主语指称表达与其先行词之间的小句距离增加，所有参与者使用显性形式的倾向都有所提高。但更重要的是，这种调节作用在双语者中更为明显。单语者对距离变化不敏感，而教学型和沉浸式双语者则对更遥远的先行词表现出更强的“补偿”心理，更倾向于使用显性形式来明确指称。

其次是潜在先行词的数量。当语篇中激活的、与动词特征（如第三人称单数）匹配的潜在指称对象增多时，所有组别都更倾向于使用更明确的表达来避免歧义。然而，双语者，特别是沉浸式双语者，即使在只有一个潜在先行词、歧义风险较低的情况下，也表现出更高的显性形式使用率。这表明他们的过度显性部分源于一种普遍的、旨在避免任何潜在歧义的“安全策略”。

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结果表明，L1磨蚀效应确实存在于高级双语者中，即使是对那些仍在L1环境中生活的教学型双语者。磨蚀主要表现为在口语产出的话题连续性语境中过度使用显性主语指称表达，违反了西班牙语的语用经济原则。磨蚀的强度受到双语经验的调节：L2使用频率更高、L1使用频率更低的沉浸式双语者，其磨蚀效应比教学型双语者更为显著。

这些发现可以从三个互补的理论视角得到解释：1）激活阈值假说（ATH） 从语言激活频率出发，认为较少使用的L1项需要更高的激活阈值，导致提取困难，从而表现为磨蚀；沉浸式双语者L1使用频率最低，故磨蚀最甚。2）接口假说（IH） 强调双语者在实时整合句法与语篇等多重信息时存在处理效率劣势，过度使用显性形式是一种补偿性的“默认策略”，以降低处理负荷。3）语用原则违反假说（PPVH） 则从语用学角度提出，双语者为了规避歧义（强违反）而更倾向于接受冗余（弱违反），且这种冗余性受语篇因素（如先行词距离、潜在先行词数量）调节而呈现梯度变化。本研究首次将PPVH应用于L1磨蚀语境并扩展了其解释力。

总之，该研究揭示了L1磨蚀并非仅限于长期沉浸者，教学环境下的双语者同样会经历轻微但可测量的L1变化。这呼吁学界采用更连续、动态的视角来看待双语者的语言表征与处理。未来研究可纳入更多语言对类型，以进一步厘清跨语言影响与双语认知处理机制本身在L1磨蚀中的相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