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化与圣保罗的水资源危机（2014–2015年）

《Geoforum》：Financialization and water crisis in S?o Paulo (2014–2015)

如何将水资源管理中的金融化逻辑与空间不平等关联起来，揭示资本驱动的治理如何加剧城市边缘群体的困境。研究基于2014-2015圣保罗水危机，通过37位精英访谈和官方文件分析，发现水公司通过最低收费、阶梯水价和全球股息分配维持财务指标，将干旱压力转化为空间化的资源剥夺，在维持核心城区服务稳定的同时，使已有基础设施缺陷的边缘社区承受更严重短缺。这证明金融化治理通过技术性手段重构城市空间，使公共物品成为资本积累的载体。

　　在2014至2015年期间，巴西圣保罗市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水危机，这场危机不仅揭示了城市基础设施管理中的深层矛盾，也展现了金融化如何在特定地理空间中重塑治理实践，加剧社会与空间不平等。通过分析圣保罗州的国有水务公司Sabesp在危机中的应对策略，我们可以看到，金融逻辑在公共基础设施治理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其核心在于如何将水这一基本公共服务转化为一种资本积累的工具。这种转变并非偶然，而是全球化背景下基础设施治理模式演变的一部分，它反映了国家如何在维持财政信誉和吸引投资的同时，将危机的后果转嫁给最脆弱的群体。

Sabesp作为巴西最大的水务提供商，其治理方式在危机期间暴露了明显的矛盾。尽管危机的根源在于长期干旱，但公司的应对措施却更多地服务于财务目标，而非解决实际的供水问题。例如，Sabesp采用了“倒退性计费”和“最低计费”策略，确保即使在水供应不足的情况下，仍能维持稳定的收入流。这种做法虽然表面上是为了解决技术问题，但实际上加剧了不同社会阶层之间的用水差距。在危机高峰期，圣保罗市外围地区，尤其是低收入社区，承受了最严重的水短缺，而市中心的居民则相对较少受到影响。这种差异化的治理策略，正是金融化逻辑在基础设施管理中体现的一种空间化形式，即通过技术手段和财务工具，将资源和负担不均等地分配在不同的地理区域。

与此同时，Sabesp的管理层通过调整水价和实施阶梯式收费制度，进一步强化了这种不平等。尽管公司内部意识到供水系统面临严重挑战，但其回应方式却更倾向于维护投资者信心，而非提升公共服务的可及性。在2014年，公司对水价进行了多次上调，其中一次甚至达到15.2%的幅度，同时还引入了干旱附加费，这些措施不仅未能缓解水危机，反而加重了普通市民的经济负担。更为复杂的是，这些财务决策并非孤立存在，而是嵌入在一个更广泛的治理体系中，该体系由国家、市场和全球资本流动共同塑造。圣保罗州政府在选举年期间对危机的淡化处理，进一步表明了政治与金融逻辑之间的相互作用，使得危机的管理成为一种策略性的选择，而非彻底的解决方案。

Sabesp的治理实践还涉及对基础设施的重新配置。在干旱加剧的情况下，公司逐步减少了对Cantareira水库的依赖，转而从Guarapiranga和Alto-Tietê等其他水库获取水源。然而，这些水库本身也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导致供水系统的整体脆弱性被进一步放大。这种“水的再分配”策略在短期内缓解了城市中心的用水压力，却将更大的风险和负担转移到了外围地区。此外，公司还通过降低非高峰时段的水压，试图减少管道泄漏，但这一做法实际上造成了供水的不均衡，使得某些地区的居民难以获得足够的水。这种技术性调整并非纯粹的工程问题，而是深深植根于一种特定的治理逻辑，即通过财务和技术手段，将危机的后果从公众视野中隐藏，从而维护公司和政府的形象。

这种治理模式不仅影响了圣保罗市的内部结构，也反映了更广泛的发展趋势。在许多发展中国家，基础设施的金融化已成为一种常态，其背后是全球资本市场的压力和国家在其中的主动参与。Sabesp的案例表明，国家并非被动接受金融逻辑，而是通过立法、监管和财政政策，积极塑造一种有利于资本积累的治理环境。这种环境使得基础设施的管理不再以公共利益为导向，而是以财务表现和投资者预期为优先。例如，公司通过“最低计费”策略确保即使在水供应不足的情况下，也能维持一定的财务收益，而这种收益的来源往往是那些经济条件较差的社区。这种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社会阶层之间的不平等，使得基础设施的“公平分配”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此外，Sabesp的治理策略还涉及对危机信息的控制和管理。公司并未及时向公众披露其供水系统的实际情况，而是通过各种方式淡化危机的严重性，例如将干旱描述为“自然现象”而非治理失败。这种信息管理不仅影响了公众的认知，也塑造了危机的应对方式。在危机的高峰期，圣保罗市政府的官员甚至拒绝承认需要实施正式的节水措施，而是坚持认为问题仅限于Cantareira水库，从而避免了可能引发公众不满的政策调整。这种政治策略与公司的财务目标相辅相成，共同构建了一种“掩盖危机”的治理模式，使得基础设施的脆弱性长期被忽视，而社会和环境问题则被推向边缘。

然而，这种治理模式并非没有代价。危机期间，圣保罗市的外围社区经历了长达数日的断水，许多家庭和企业因此遭受重大损失。与此同时，公司和政府却通过一系列财务和技术手段，维持了其在资本市场的形象和地位。这种“财务化治理”不仅影响了城市的基础设施，也改变了城市的社会结构和空间关系。在圣保罗，水的分配不再是基于需求，而是基于经济地位和政治考量，这种变化使得城市内部的不平等进一步加剧。

从更广泛的角度来看，Sabesp的案例揭示了金融化在基础设施治理中的深层影响。在全球化背景下，基础设施的管理越来越受到金融市场的影响，这种影响不仅体现在财务决策上，还渗透到政策制定、资源配置和危机应对等多个层面。在圣保罗，这种影响表现为一种“空间化的资本积累”，即通过金融手段将资源集中于经济核心区域，而将风险和负担转嫁给边缘地区。这种模式在发展中国家尤为普遍，它反映了国家如何在维持经济稳定的同时，牺牲社会公平和环境可持续性。

圣保罗的水危机还引发了社会对基础设施治理模式的反思。尽管公司和政府试图通过各种手段维持其形象，但公众的抗议和关注使得这场危机无法被完全掩盖。抗议活动不仅揭示了水短缺的严重性，也暴露了金融化治理背后的不公正。这些抗议表明，基础设施的管理不能仅以财务指标为衡量标准，而必须考虑到社会需求和公平性。然而，当前的治理框架仍然倾向于将公共基础设施视为一种投资工具，而非社会服务的提供者。

这种趋势在全球范围内具有普遍性，特别是在那些长期处于资本依赖状态的地区。金融化治理不仅改变了基础设施的功能，还重塑了社会的空间关系。在圣保罗，水的分配成为一种“权力的体现”，而不仅仅是技术问题。这种变化使得基础设施的管理更加复杂，也更具政治性。通过分析Sabesp的案例，我们可以看到，金融化治理并非一个简单的经济现象，而是一种深刻的社会和空间过程，它通过技术手段和政策选择，将资本积累与社会不平等紧密联系在一起。

综上所述，圣保罗的水危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让我们能够更深入地理解金融化如何在基础设施治理中发挥作用。通过分析Sabesp的财务决策和治理策略，我们可以看到，金融逻辑不仅影响了城市的经济结构，还重塑了其社会空间和政治生态。这种变化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长期积累的结果，它反映了国家、市场和全球资本之间的复杂互动。在未来，如何在基础设施治理中平衡财务目标与社会公平，将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