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语音位与音位变体对二语语音感知及词汇编码的影响：以西班牙语/r/-/t/、/r/-/l/对比习得为例

《Applied Psycholinguistics》：Allophonic and phonemic tap dance: the influence of native phonology on nonnative phonetic perception and lexical encoding

本研究针对成人二语习得中母语语音系统对非母语语音感知及词汇编码的影响机制展开探索。通过听觉奇异任务和词汇决策任务，比较了以美式英语和汉语为母语的西班牙语学习者对西班牙语中/r/-/t/、/r/-/l/两对音位对比的加工差异。结果显示，美式英语学习者虽在母语中[t]与[r]为同一音位的变体，却能以接近母语者的水平感知西班牙语中相应的音位对比，表明母语音位变体知识未必阻碍二语音位范畴习得，甚至可能因语音熟悉性产生促进作用；而汉语学习者因母语中缺失/r/音位，对/r/-/l/对比表现出持续的感知困难，且语音辨别能力与词汇编码准确性在/r/-/t/对比上呈现显著相关。研究强调需在二语语音习得理论中更精细地考量母语音位变体层面的影响。

　　

在成人学习第二语言的过程中，母语的语音系统就像一副“有色眼镜”，深刻影响着我们对新语言声音的感知和词汇的掌握。一个核心难题是：当母语中视为同一声音的不同变体（如美式英语中“water”的中间音[r]和“take”的开头音[t]都属于/t/音位的变体），在目标语中却是区分词义的不同音位（如西班牙语中“pero”的/r/和“pato”的/t/）时，学习者能否成功跨越这道鸿沟？另一方面，对于母语中完全缺失某个音位的学习者（如汉语母语者学习西班牙语的颤音/r/），其困难又表现出何种特性？这些问题触及二语语音习得理论的核心，对理解语言学习机制和优化教学方法具有重要意义。

为深入探究这些问题，吴志义（Zhiyi Wu）和Gor Kira教授在《Applied Psycholinguistics》上发表了一项研究，聚焦以美式英语和汉语为母语的西班牙语学习者，考察他们如何感知和编码西班牙语中/r/-/t/与/r/-/l/这两对关键音位对比。

研究者主要采用了两种行为实验任务：听觉奇异任务用于评估被试对最小对立音位的感知辨别敏感度（以d'值为指标）；听觉词汇决策任务则用于考察被试在词汇层面能否有效拒绝由音位替换构成的非词（如将“bonito”中的/t/替换为/r/变成“*boniro”），从而反映其音位-词汇编码的精确性。

研究结果

实验1：语音感知辨别

研究发现，在语音感知层面，母语背景的影响显著。

西班牙语母语者和美式英语母语者对两对对比的辨别敏感度均很高，且两者无显著差异。尽管[r]和[t]在美式英语中是同一音位/t/的变体，美式英语学习者却能像西班牙语母语者一样清晰地区分它们在西班牙语中的音位对立。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汉语母语者对两对对比的辨别能力均显著低于前两组，尤其对/r/-/l/对比表现出极大困难，其d'值远低于/t/-/r/对比。这表明，母语中音位的缺失以及与/l/的语音相似性，给汉语学习者带来了巨大的感知挑战。所有三组被试都表现出对/t/-/r/对比的辨别优于对/r/-/l/对比，说明/r/和/l/之间更大的语音相似性是跨语言的普遍感知难点。

实验2：词汇编码与音位-词汇表征关系

在词汇决策任务中，所有组别对真词的识别准确率均接近天花板水平，但在拒绝非词时表现出差异。

西班牙语母语者在拒绝两类非词时都表现最佳，且对/t/-/r/非词的拒绝准确率高于/r/-/l/非词，但在同一对比内部（如/t/→/r/与/r/→/t/）未表现出方向不对称性。美式英语母语者整体表现稳健，其/r/-/t/非词拒绝准确率与西班牙语母语者无显著差异，且在该对比内部也无方向不对称性。然而，在/r/-/l/对比上，他们表现出独特的 asymmetry（不对称性）：拒绝/l/→/r/非词（如“calo”被误读为“caro”）比拒绝/r/→/l/非词更困难。研究者推测，这可能源于美式英语学习者对其母语中[r]作为/t/变体的元语言学意识，使得/r/在词汇中出现时更具感知显着性。汉语母语者的表现最不理想，对/r/-/l/非词的拒绝准确率甚至低于随机水平，表明他们很可能将/r/和/l/感知并编码为同一个语音范畴，无法有效区分包含这两个音位的单词。他们对/t/-/r/非词的拒绝虽优于/r/-/l/，但仍远低于其他两组，表明其音位-词汇表征仍不够精确。

进一步分析语音辨别能力（实验1的d'值）与词汇决策准确性（实验2的非词拒绝率）的关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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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汉语学习者，其/r/-/t/对比的辨别能力能显著预测词汇决策中的表现（两个方向均显著），但/r/-/l/对比上无此关系， likely due to floor effects（很可能是由于地板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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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美式英语学习者，其语音辨别能力仅能预测/t/→/r/方向的词汇决策表现，而不能预测/r/→/t/方向或其他对比。这表明，当需要判断熟悉的[t]被熟悉的[r]（其在母语中是/t/的变体）不恰当替换时，感知敏感性变得尤为重要，反映了母语音位变体知识对二语词汇处理的持续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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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词汇属性（如词频、邻域密度）也对词汇决策有显著影响，支持了模糊词汇表征假说（FLRH）的观点，即词汇层面的因素在音位对比不那么困难时对词汇编码有更大影响。

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揭示了母语语音系统对二语语音习得复杂而多层次的影响。主要结论包括：

1. 1.
   母语音位变体关系未必阻碍二语新音位对比习得：美式英语学习者能成功将母语中的音位变体[r]和[t]建立为西班牙语中独立的音位范畴，表明已有语音知识在特定条件下可促进二语学习。
2. 2.
   母语音位缺失与语音相似性共同导致持续性困难：汉语学习者因母语缺失/r/且其与/l/语音相似，在感知和词汇编码层面均对/r/-/l/对比表现出严重困难，符合感知同化模型（PAM）的预测。
3. 3.
   语音感知与词汇编码的关系受对比难度和母语背景调节：关系模式支持FLRH，即对于困难的对比（如汉语学习者的/r/-/t/），底层感知能力更直接地影响词汇表征；而对于已较好掌握的对比（如美式英语学习者的/r/-/l/），词汇处理更独立于在线感知。
4. 4.
   母语音位变体知识可导致处理不对称性：美式英语学习者在/t/→/r/方向上表现出的OT-LDT关联，揭示了L1音系知识如何在特定情境下精细化地影响L2处理策略。

这项研究强调，在构建二语语音习得模型时，需要超越传统的音位库存匹配/错配框架，更细致地考虑音位变体层面的母语迁移效应，以及语音相似性、词汇因素和多语言经验之间的相互作用。研究结果对理解晚期二语学习者语音和词汇系统的本质提供了重要启示，并为针对不同母语背景学习者的语音教学提供了实证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