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边缘化下的身份协商：聋人酷儿群体的系统评价与元综合研究

《The Journal of Deaf Studies and Deaf Education》：Experiences who are d/Deaf and queer individuals: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synthesis

本刊推荐：为解决聋人酷儿(d/Deaf queer)群体在双重身份认同过程中的复杂体验问题，研究人员开展了首次系统性综述与元综合研究，通过对27项质性研究的分析，基于多维身份模型(MMDI)框架，揭示了制度性忽视、文化调节、社区抵抗及个体应对四大核心范畴。研究结果表明，聋人酷儿身份的动态性深受社会偏见、语言可及性与社区归属感的影响，为促进聋人研究(Deaf Studies)的包容性转向提供了关键实证依据。

　　

在当代社会身份认同研究的版图中，边缘化群体的交叉性体验日益受到学界关注。然而，聋人(Deaf)与酷儿(queer)双重身份持有者的生活经验长期处于学术研究的盲区。这两个群体在历史上均曾被医学病理化，面临相似的“矫正”压力，却鲜有研究深入探讨当这两个身份交织于个体一身时，会碰撞出怎样的生命叙事。聋人酷儿群体既可能遭遇聋人社区内部的恐同倾向，又可能在主流酷儿社群中面临沟通壁垒，这种双重边缘化处境如何影响其身份建构？个体的身份认同如何在制度性压迫与社区归属的张力间动态调整？这些问题成为理解多元身份协商机制的关键。

为系统梳理这一领域的知识空白，由Kiara Murphy和Sophie C. Dahlenburg主导的研究团队在《The Journal of Deaf Studies and Deaf Education》上发表了首篇针对聋人酷儿群体经验的系统性综述与元综合研究。该研究创新性地采用多维身份模型(Model of Multiple Dimensions of Identity, MMDI)作为分析框架，旨在超越单一身份视角，揭示身份要素如何随语境动态变化。

研究人员严格遵循PRISMA指南，系统检索了PsycINFO、Embase、Scopus等四大数据库，并纳入灰色文献，最终从816篇文献中筛选出27项符合标准的质性研究，涉及全球9个国家共176名参与者。研究运用meta-ethnographic方法，通过NVivo 12软件进行持续比较分析，将原始数据归纳为四大类别及下属主题。

研究方法的关键技术路径

本研究采用系统性综述与质性元综合方法论。文献筛选依托Covidence软件完成，并使用乔安娜布里格斯研究所(JBI)质性研究批判评估工具对纳入文献进行质量评价。数据分析遵循Noblit和Hare的meta-ethnography原则，通过反复阅读和比较，将不同研究中的概念进行翻译与整合，最终在MMDI理论框架下形成新的解释性见解。

研究结果

类别一：“唉，首先就是没有支持”——制度性身份显著性促成因素

该类别揭示了宏观制度如何塑造聋人酷儿的身份感知。听觉主义(audism)作为核心主题，表现为家庭与教育系统对口语教学的强制推行，导致参与者产生内在化的聋性贬低观念。宗教机构则常将聋与酷儿身份共同污名化为“罪孽”，强化了参与者的内在恐同。此外，“成功”概念被制度定义为符合听人、顺性别异性恋规范的行为，进一步挤压了多元身份的生存空间。

类别二：“聋人就是聋人，仅此而已”——制度忽视的文化调节因子

手语被证明是抵抗制度压迫的关键资源，其掌握程度直接关联到聋人身份认同的强度。然而，聋人社区内部存在的横向暴力（如因性取向而遭受的排斥与攻击）与信息透明文化，迫使许多参与者隐藏酷儿身份。同时，听人酷儿社群虽提供临时避风港，但沟通障碍与猎奇式关注（如将聋人身体 exoticize）使其难以成为持久归宿。

类别三：“我觉得聋人酷儿社群在一起时更安全”——通过社区抵抗双重排斥

参与者普遍经历来自听人社会与聋人社区的双重排斥，被贴上“聋人+”标签以示区别。但聋人酷儿专属社群的出现创造了双重接纳的空间，其特征包括独特的语言变体（如“你是其中之一吗？”的暗号）、信息共享机制以及社交活动。亲密关系选择呈现两难：与听人伴侣存在沟通不平等，与聋人伴侣则受限于狭小社群的隐私风险。

类别四：“我是聋人也是酷儿，我为自己骄傲，讨厌的人滚远点”——个体对争议身体的 Navigating

为应对压力，参与者广泛采用“伪装”策略，在不同场合选择性呈现某一身份。这种策略虽具适应性，却也导致心理损耗。最终，通过时间积累、语言获得或导师引导，许多参与者实现了对双重身份的整合与自豪，展现出从“公式化”（身份无连接）到“过渡性”（尝试整合但受挫）的身份意义建构历程。

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首次通过系统综合证实，聋人酷儿身份并非静态标签，而是在制度压迫、文化调解、社区联结与个体能动性等多重力量作用下持续演化的动态过程。MMDI框架有效捕捉了身份显著性随语境流动的特性，解释了为何聋人身份常因其日常可见性（如沟通需求）而比酷儿身份更具心理显著性。研究发现强调了手语获得对于积极身份发展的奠基作用，以及创建聋人酷儿友好空间对于促进身份整合的迫切性。

研究结果对聋人研究领域具有范式革新意义，呼吁学界超越单一的“聋人经验”叙事，关注群体内部的异质性。此外，该研究为教育、心理健康及社会服务领域提供了实践启示：促进手语双语教育、培训专业人员具备交叉性文化能力、支持聋人酷儿社群自组织建设，是缓解双重边缘化、赋能个体实现完整身份认同的有效路径。未来的研究需扩大地理与文化多样性样本，并深入探讨跨性别、非二元性别等更广泛酷儿身份在聋人群体中的独特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