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医师日记：我随身携带的物品

《Clinical Orthopaedics and Related Research庐》：Residency Diary: The Things I Carry

外科医生母亲通过日常物品与亲子互动维系家庭纽带，在高压职业与育儿责任间寻找平衡，反映医者成长与代际情感联结。

　　

20年前我上大学的时候，妈妈送了我一个深蓝色的LL Bean背包。虽然现在的隔板已经破了，导致包里的东西可以在各个隔间之间自由移动，但这个背包陪伴我度过了整个学生时代、多次工作经历和无数次旅行。现在，我仍然用它来装我的“宝贝”们去上班。每天早上5点，你可能会看到我在安检处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一个洋基队的午餐盒、从急诊室“顺走”的四把手术剪、手术用放大镜、一只儿童袜子、利多卡因、一支断掉的蜡笔、几包缝合包、47支状态各异的笔、一根融化的巧克力格兰诺拉燕麦棒、各种形式的咖啡因，还有一些对乙酰氨基酚。我的包里装着“家”的一部分，当我去上班时带着它们，下班后也会把“工作”的一部分带回家。

每天晚上在哄儿子Caleb睡觉前，我都会让他从我那庞大且有点尴尬的收藏中挑选一顶手术帽，让我第二天在手术室戴上。他的选择反映了他的兴趣变化——从《芝麻街》和《托马斯小火车》到更成熟的《超级马里奥》和《哈利·波特》。通过这种方式，我在漫长的工作日里仿佛带着他一起度过；当我回家很晚时，我会把帽子放在他的床边，让他知道我关心他。

我尽量让儿子参与到我的工作中，以弥补我长时间不在家的事实。我希望他能感受到，住院医师培训是我们一起努力的过程——他是这段旅程中重要的一部分。有些晚上，我们会一起看《魔法奇缘》和《 coco》；有些晚上则会看手术技术视频。有一次，我们在看膝关节置换手术的视频时，他依偎在我身边。

“妈妈？”

“在呢。”

“如果他们在做手术，为什么不会流血呢？”

“他们用了止血带。”

“哦，当然。”他点点头，仿佛这种知识在学龄前儿童中很常见。

“妈妈？”

“在呢。”

“如果你每天都做手术，为什么还需要看那些视频呢？”

我一时想不出什么有教育意义的话，只好含糊地说我还在学习中，然后建议他关注斜切技术。

我常常思考，自己成为外科医生的过程如何反映着Caleb的成长。Caleb刚开始接受正规教育的时候，我参加了他的中期评估会议，会和他的老师们交流。我们讨论了他的成长里程碑、优点和不足，我也从中找到了可以帮助他的地方。同样，每次从会议回家后，我也会为自己设定未来的目标。当Caleb在练习跳跃和剪纸时，我专注于提升自己的手术技能并管理手术室的工作。虽然我会给Caleb足够的空间和理解，但在自己成为外科医生的过程中，我却很难做到同样的宽容。我提醒自己，学习新技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持续的努力。在帮助Caleb学习时，我会努力以我尊敬的外科医生为榜样。当我的上级医生对我感到失望时，我真的很沮丧，尤其是当我感觉到他们极力掩饰这种情绪的时候。

随着我晋升并开始指导低年级的住院医师，我发现教学和育儿有很多相似之处。我在指导他们时很讲究方法——知道何时该鼓励、何时该帮助，既要给他们独立成长的空间，也要接受他们的错误。对于Caleb和我的年轻同事们，我都会坦诚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和不确定之处，让他们明白即使我们无法达到完美，也应该全力以赴、保持诚实和体贴。我经常告诉他们，我为他们取得的进步感到非常骄傲。

虽然我很想让Caleb参与到我的外科学习中，但有些事情还是只能独自面对。我不能总是告诉他我在工作中看到的痛苦，也不能告诉他那些因为试图用手术解决问题而可能加剧痛苦的时刻。工作带来的负面结果、系统性的不公以及机构效率低下的问题，常常让我感到沉重。不过，每当晚上回家，听到他兴奋的叫声，接着听到他一口气说出一大段关于桃公主的故事时，这些负担似乎都能被缓解一些。

日常琐事中也有意义和快乐。但有时候，一切都显得如此平凡……当我承受着工作中看到的痛苦，以及这个高风险职业带来的压力时，讨论晚餐吃什么或者洗澡、保持基本卫生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似乎都变得毫无意义。不过Caleb还不懂这些。作为一个5岁的孩子，他本不该过早承受这些。所以这些负担我只能独自承担，但我相信他也能感受到。

当我不在家，或者虽然在家但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时，他就会感到这些负担。我一进门，他就会寻求安慰。当我还是二年级住院医师的时候，经常需要值夜班。对于Caleb来说，既要在家又要工作这种矛盾的状态很难接受。有时候，当 pager（便携式呼叫器）响起时，他会非常难过，所以我把工作信息转发到手机上，这样他就不会一直担心我是否要离开。直到现在，每次回家他都会问我是否在值班。即使我向他保证不在值班，接电话时他还是会问我要不要去上班。

成为一名合格的外科医生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道路。我选择放弃许多夜晚和周末的时间，为了照顾病人并成为最好的外科医生。但Caleb并没有选择这条路，有时我会觉得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一个寒冷的冬夜，我前往医院值夜班。我拥抱了Caleb，祝他晚安，虽然他恳求我留下来陪他玩，但我还是离开了。 “明天见。”他安慰我说。 到了医院，我打开蓝色背包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我把午餐盒放进冰箱，然后在包底发现了一只名叫Poppy的泰迪熊——那是Caleb的毛绒玩伴。他把Poppy塞进我的背包，这样我晚上就有东西可以依靠了。在 pager响起、工作开始之前，我快速拥抱了Poppy一下。 我把所有这些都带在身边：病人、学到的知识、漫长的工作日、取得的成就，以及随之而来的各种情绪。我带着Caleb一起前行，Caleb也同样陪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