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驾驶出租车（Robotaxi）服务的人力需求与运营挑战分析

《IEEE Vehicular Technology Magazine》：Robotaxis Will Always Need People [Connected and Automated Vehicles]

随着特斯拉（Tesla）在奥斯汀推出Robotaxi服务，自动驾驶车辆（AVs）的商业化进程再次引发关注。本文由资深编辑Katrin Sjoberg执笔，深入探讨了Robotaxi服务在全球范围内的运营现状、技术挑战（如ODD限制）与安全监管问题，指出完全无人化运营仍需大量人力支持，并对行业可持续发展提出专业见解。文章发表于《IEEE Vehicular Technology Magazine》，为AVs大规模部署提供了关键参考。

　　

2025年6月，特斯拉在奥斯汀推出了备受瞩目的Robotaxi（自动驾驶出租车）服务，这距离其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在2019年许下的承诺已过去数年。这一事件再次将自动驾驶技术推向了舆论中心。然而，光环之下，真实的运营情况却鲜为人知：仅有10辆特斯拉Model Y车辆在一个天气良好的限定区域（Geofenced area）内运行，且有传言称这些车辆实际上受到了远程控制，车内右前座还始终坐着一名特斯拉员工进行安全监控，其具体目的令人费解。这与美国其他Robotaxi服务商Waymo和Cruise的做法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在向公众开放服务时，车内并未配备任何工作人员。特斯拉的这项服务目前仅限受邀用户体验，其神秘面纱尚未完全揭开。

自动驾驶技术的商业化之路远非一帆风顺。特斯拉的Robotaxi并未像Waymo那样在车顶安装笨重的激光雷达（LiDAR），而是依然完全依赖其摄像头系统来实现自动驾驶（与其全自动驾驶（Full Self-Driving, FSD）功能相同）。这种传感器配置上的差异，加之车辆仅在车门上贴有Robotaxi标识，使得其他道路使用者可能无法准确识别这些自动驾驶车辆，从而可能引发不同的交互行为，埋下安全隐患。与此同时，德克萨斯州将从2025年9月1日起实施新规，要求在该州运营自动驾驶车辆必须获得许可。此前，该州以宽松的监管环境吸引了大量测试，但随着街上自动驾驶车辆越来越多，公众安全担忧日益加剧，特斯拉选择在此时机推出服务也引发了批评者的质疑。

放眼全球，Robotaxi的赛场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谷歌（Google）支持的Waymo已运营超过十年，目前在美国凤凰城、旧金山、洛杉矶、亚特兰大和奥斯汀等地开展商业服务，并计划扩展至迈阿密和华盛顿。而通用汽车（GM）旗下的Cruise则在2024年底停止了在美国的运营，其困境始于2023年10月的一起严重事故：一辆Cruise Robotaxi未能识别一名被对向车辆撞入其车道的行人，不仅没有紧急制动，反而继续行驶，导致行人被拖行20英尺（约6米），伤情加重。这一事件深刻揭示了自动驾驶技术在处理极端 corner cases（边缘案例）时的脆弱性。另一方面，亚马逊（Amazon）投资的Zoox计划今年晚些时候在拉斯维加斯推出服务，其特点是使用了为网约车量身定制的专用自动驾驶车辆。中国的百度（Baidu）其Apollo Go服务自2022年起已在多个中国城市商业化运营，并已成为中国最大的Robotaxi服务商，目前正进军阿布扎比和迪拜等中东市场。中国的另外两家竞争者小马智行（Pony AI）和文远知行（WeRide）也已在中东布局，其中文远知行更是在全球22个地点有业务，包括在6个地点用普通车辆提供Robotaxi服务，在20个地点运营专门制造的机器人巴士。

在自动驾驶卡车（Robotrucking）领域，挑战同样巨大。美国自动驾驶技术公司Aurora为其重型车辆开发了虚拟司机（Virtual Driver），并于2025年5月1日自信地移除了在达拉斯与休斯顿之间商业运营的两辆Paccar卡车上的安全驾驶员。但仅两周后，Paccar因担忧品牌声誉受损而要求安全驾驶员重返驾驶座，以备不时之需。这凸显了传统卡车制造商在拥抱无人驾驶技术时的谨慎态度。相比之下，小马智行在中国则采用卡车队列（Platooning）策略，即只有头车配备安全驾驶员，后续卡车可自动跟随。美国Kratos Defense公司也在2025年4月获准在俄亥俄州进行双卡车队列运营，试图将其在战场上的编队技术应用于解决公路货运司机短缺问题。然而，卡车队列的商业化之路充满坎坷，例如基于匹兹堡的Locomation公司因其自动驾驶接力车队（Autonomous Relay Convoy, ARC）概念于2023年初关闭。早在2019年，戴姆勒卡车（Daimler Trucks）就在国际消费电子展（CES）上宣布卡车队列技术已死，单辆自动驾驶卡车才是未来，这一言论曾一度使全球范围内的队列研究陷入低潮。

网约车平台优步（Uber）也积极投身Robotaxi领域，近期与美国电动汽车公司Lucid Motors和自动驾驶技术公司Nuro AI合作，宣布将共同开发下一代自动驾驶Robotaxi，并计划于明年在美国某地推出高端服务。这表明，在数字时代积累了巨额财富的大型科技公司正主导着这场公路自动驾驶竞赛，而拥有百年历史的传统汽车制造商则更多扮演着合作者的角色。

那么，投入巨资研发Robotaxi服务究竟能带来哪些收益？普遍认为自动驾驶技术能提升道路交通安全，但这并非主要驱动力。移除驾驶员可以节省人力成本，但现实是，要实现真正的无人化运营，需要大量人力转向其他岗位，例如为车辆充电/加油、清洁、远程监控、支持以及在车辆无法独立完成动态驾驶任务（Dynamic Driving Task）时进行干预。此外，庞大的数字基础设施不可或缺。服务启动后，维护和更新安全案例（Safety Case）的工作才真正开始，这涉及到对整个车辆（包括虚拟司机和基础车辆）的软件和硬件进行定期升级。安全工作是其核心，一旦发生事故，整个业务可能面临灭顶之灾。同时，传统的车辆维护、软件漏洞持续监控等仍是必要工作。可以说，运营Robotaxi服务是一项完整的生命周期承诺。

目前，Robotaxi乃至大多数自动驾驶车辆的运营设计域（Operational Design Domain, ODD）仍然相当有限，主要集中在良好的天气条件下。尽管行业投入大量努力应对更恶劣条件，扩展ODD仍是Robotaxi服务的重要议程。只有通过大规模部署，Robotaxi才能真正实现盈利。

综上所述，取代出租车司机绝非易事。Robotaxi服务的持续运行离不开人在幕后的大量工作，这不仅是技术的挑战，更是运营、监管和安全的综合考验。

关键技术与方法

本研究基于公开信息与行业动态，采用案例分析法，对比了特斯拉、Waymo、Cruise、Zoox、百度Apollo Go、小马智行、文远知行等全球主要Robotaxi服务商的运营策略、技术路径（如传感器配置：摄像头 vs. LiDAR）与安全记录。同时，分析了美国Aurora、中国小马智行、美国Kratos Defense等在自动驾驶卡车领域的不同技术方案（如虚拟司机、卡车队列）。研究还考察了德克萨斯州等地的政策法规变化对行业的影响。通过梳理这些公司的商业化进程、事故案例（如Cruise事件）与商业模式，揭示了自动驾驶技术大规模部署所面临的人力需求、安全保障与运营挑战。

研究结果

1. Robotaxi服务的运营模式与人力依赖

分析表明，即使是在有限的ODD内，完全无人的Robotaxi运营仍不成熟。特斯拉在奥斯汀的服务需要安全员在场并进行疑似远程监控，而Waymo和Cruise在向公众开放时虽未在车内配置员工，但其后台必然存在远程支持系统。百度的Apollo Go等服务的扩张也依赖于持续的人力维护和支持。这证明，移除车内驾驶员只是第一步，维持服务需要大量后台人员负责监控、维护、更新和应急处理。

2. 技术路径的差异与安全挑战

特斯拉坚持纯视觉方案，而Waymo等采用多传感器融合（包括LiDAR），这反映了技术路线的分歧。Cruise在2023年的事故暴露了自动驾驶系统在感知和决策链上存在缺陷，尤其是在处理突发、罕见场景时。不同技术路径在面对复杂现实世界时的安全性和可靠性仍需长期验证。

3. 政策监管的作用与影响

德克萨斯州从无许可到要求许可的监管转变，标志着行业从野蛮生长逐步走向规范。宽松的监管环境曾吸引测试，但也带来了安全担忧。政策的不确定性或收紧可能直接影响服务商的推出节奏和运营策略，如特斯拉在奥斯汀的推出时机就引发了争议。

4. 自动驾驶卡车的商业化路径探索

在卡车领域，Aurora尝试直接移除安全驾驶员，但合作伙伴Paccar的退缩显示了传统制造商对风险的极度厌恶。小马智行和Kratos Defense探索的卡车队列技术，则试图通过降低对单辆车全自动驾驶能力的要求来推进商业化，但Locomation的失败和戴姆勒此前的消极论断表明其商业化前景复杂。

5. 行业生态与未来趋势

谷歌、百度、亚马逊、优步等科技巨头通过投资或直接运营深度参与Robotaxi竞争，而传统车企多处于合作或观望状态。这表明，主导未来自动驾驶竞赛的可能不仅是造车技术，更是人工智能、大数据和平台运营能力。大规模部署被认为是盈利的关键，但这又依赖于ODD的扩展和运营成本的严格控制。

结论与意义

本文通过全面梳理全球Robotaxi和自动驾驶卡车的发展现状，得出了一个核心结论：自动驾驶车辆的大规模部署将如同传统交通一样是人力密集型的，只是所需的人才类型和工作地点发生了转移。 技术的进步并未能完全消除对人类干预的需求，而是将其从驾驶座重新分配到了远程控制中心、维护车间、软件更新团队和安全监控系统等环节。安全是自动驾驶商业化的生命线，任何严重事故都可能导致业务中断，因此持续的安全案例维护和软硬件更新至关重要。当前，自动驾驶技术的ODD限制仍是其大规模推广的主要瓶颈之一。

这项研究的意义在于，它为政策制定者、行业参与者和投资者提供了关于自动驾驶商业化现实挑战的清醒评估。它指出，成功的Robotaxi服务不仅依赖于先进的“虚拟司机”技术，更依赖于强大的后端支持体系、稳健的运营策略和适应的监管框架。对于立志于投身此领域的企业而言，必须认识到这是一个需要长期投入、全方位布局的“完整生命周期承诺”。未来，自动驾驶的发展将是技术、运营、法规和人力资本协同演进的结果，而非简单的“机器人取代人类司机”。该论文发表于《IEEE Vehicular Technology Magazine》，为相关领域的学术讨论和产业实践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