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欧洲目前对迷幻疗法的看法

《The Lancet Regional Health - Europe》：Current perspectives on psychedelic treatments in Europe

欧洲致幻剂辅助疗法在瑞士、德国、捷克等国取得监管突破，神经可塑性与心理整合成为疗效关键，需平衡药物机制与情境因素。

　　近年来，欧洲对迷幻剂辅助治疗的研究和实践正在快速发展，展现出新的发展趋势和变革。尽管目前没有主要监管机构批准迷幻剂用于特定的临床治疗，但这些物质在一些国家已经被纳入临床试验、非标签使用或特殊访问计划中。随着公众兴趣的增加和媒体关注度的提升，迷幻剂被越来越多地视为一种潜在的治疗手段，尤其是对于那些对传统治疗无效或无法获得治疗的患者。同时，学术界和产业界的研究也在迅速扩展，受到新兴监管路径的支持，这些路径开始定义迷幻剂治疗的正式要求。

在这一背景下，经典迷幻剂如赛洛西宾（psilocybin）、N,N-二甲基色胺（DMT）以及非典型迷幻剂5-甲氧基-DMT（5-MeO-DMT），或是被归类为共情剂/联结剂的3,4-亚甲二氧甲基甲胺（MDMA）再次成为潜在的治疗工具。初步证据表明，这些化合物可能在抑郁、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焦虑等精神健康状况中带来快速且持久的改善。其作用机制不仅依赖于药理学效应，还受到主观体验的影响，这挑战了传统的精神病学模型和药物监管体系。

目前，欧洲各国对迷幻剂治疗的监管和实施方式仍存在较大差异，形成了不同的实践模式。瑞士、德国和捷克共和国的最新进展显示了迷幻剂治疗在监管方面取得的积极动向。自2014年起，瑞士实施了一项有限的医疗使用计划，允许授权医生在严格监管下使用MDMA、LSD和赛洛西宾治疗抑郁症、PTSD和焦虑障碍患者。截至2024年，已有超过700名患者接受了治疗。该计划包括准备、治疗和整合三个阶段，虽然法律上并未强制要求心理治疗，但在实际操作中通常会结合使用。瑞士的模式因其去中心化的医生主导结构和对专业学会及培训的重视而显得独特。

德国则在2025年批准了其首个同情使用计划，允许成年患者在特定情况下接受赛洛西宾治疗。这一举措标志着欧盟在迷幻剂监管方面的重要进展，反映了机构对早期访问路径的支持。在捷克共和国，2025年6月，下议院通过了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法案，允许在特定条件下使用赛洛西宾进行医疗治疗，随后由参议院批准并签署生效。该法案要求治疗必须由合格的精神科医生在临床环境中进行，并结合辅助心理治疗。这一做法使捷克共和国在务实、医学监督的迷幻剂政策方面处于领先地位。

关于迷幻剂在治疗中的角色，目前存在两种主要观点：一种是将其视为独立的药理学手段，辅以心理支持；另一种则强调其作为心理治疗的催化剂，由迷幻剂辅助进行。每种观点都暗示了对药理学模型或强调心理和情境因素的方法的偏好。然而，迷幻剂可能在这些对立的观点之间架起桥梁，提供一种整合的视角。从生物医学的角度来看，迷幻剂被认为具有独特的神经生物学机制，可能在不依赖心理治疗的情况下发挥治疗作用。有证据表明，这些物质在多种精神健康状况中展现出跨诊断的有效性，即使在不同的治疗干预下也是如此。

历史上，大多数干预措施是非指导性的支持性治疗，而非结构化的心理治疗，这导致一些人认为心理治疗可能并非必需。这种观点与那些专注于药物疗效和安全性比较的监管模型相一致。最近的一项试验显示，5-MeO-DMT在治疗抵抗性抑郁症（TRD）中表现出疗效，即使没有伴随的心理治疗干预。然而，这些发现仍处于初步阶段。另一方面，赛洛西宾引发的体验的强度和质量似乎比剂量更能可靠地预测症状改善。研究表明，神秘型体验和情感突破是症状改善的关键预测因素。证据表明，迷幻剂体验具有情境依赖性，支持性的环境和适当的心理准备可以提高积极体验的可能性，而无控制或高风险的环境则可能引发挑战性或令人不安的反应。

心理干预可能有助于塑造这些急性效果，这些效果似乎对治疗效果至关重要。在急性阶段之后，迷幻剂可能通过增强心理灵活性、改善治疗联盟以及提高意义建构能力来发挥其作用，这些效果在心理治疗的辅助下更加明显。最近的研究表明，两次高剂量赛洛西宾治疗结合心理支持的效果，超过了六周选择性血清素再摄取抑制剂（SSRI）治疗在减少抑郁症相关负面认知偏差方面的效果。这一发现强调了情境和短期、体验驱动干预的重要性，促使人们对精神健康治疗中疗效的衡量方式进行重新评估。然而，心理治疗的必要性仍然存在争议。

监管标准仍在不断演变。尽管心理治疗在增强治疗效果中的作用仍存在争议，但如果迷幻剂体验本身是治疗效果的关键组成部分，那么心理支持或心理治疗对于确保治疗安全是必不可少的，这给实施带来了挑战。首先，广泛实施需要大量的基础设施投资和对临床医生的专业培训，这引发了对成本效益和可及性的担忧。其次，缺乏对心理治疗干预与迷幻剂给药最佳整合方式的共识，且由于比较不同干预措施的方法学挑战，研究仍显有限。因此，将这些干预措施简单地称为“支持”可能会掩盖其治疗本质。即使是非指导性的方法，也涉及心理治疗过程，应在培训、监督和伦理标准方面视为心理治疗的一部分。

在现实环境中，心理治疗在迷幻剂治疗中的整合因欧洲的不同模式而异。在瑞士的有限访问计划中，心理治疗通常被纳入，但法律上并未强制要求，这允许了临床实践中的灵活性。同样，德国的同情使用计划也表现出灵活的态度，优先考虑患者安全和临床监督，而不强加严格的治疗框架。相比之下，捷克共和国采取了更为标准化的方法：监管机构要求将赛洛西宾用于治疗时必须遵循官方认可的临床推荐程序进行辅助心理治疗。

随着迷幻剂治疗向更广泛的临床实施迈进，明确治疗角色和专业能力变得尤为重要。此外，心理治疗研究在识别不同治疗模式之间的共同机制和评估特定治疗-药物组合方面也具有重要作用。初步研究已经开始探索这一领域，但需要更多的研究来建立基于证据的指南，以确定是否需要将心理治疗整合到迷幻剂治疗中。

瑞士、德国和捷克共和国的有限访问计划为解决这些差距提供了独特的机会。这些计划不仅仅是过渡性的措施，它们为临床医生、研究人员和监管者提供了一个窗口，观察迷幻剂治疗在实际操作中的运行方式，并收集关于安全、疗效和实施的现实数据，从而为未来监管框架提供依据。这些框架应反映临床护理的实际需求。

从我们的观点来看，迷幻剂治疗的未来并不取决于简化其复杂性，而是取决于学会如何与之共存。这需要从还原主义转向整合，从询问“什么有效”转变为询问“什么有效，对谁有效，以及在什么条件下有效”。只有通过接受这种复杂性，我们才能建立一种有效、伦理、包容且基于治愈体验的护理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