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语决策对本土偏见的缓解作用：一项行为金融学实验研究

《Judgment and Decision Making》：Foreign language mitigates home bias

本研究针对投资者普遍存在的“本土偏见”(Home Bias)现象，探讨了使用外语进行投资决策能否降低这种非理性偏好。通过一项包含398名参与者的激励性在线投资模拟实验，研究发现：在母语情境下，投资者对本土股票的投资比例显著高于外国股票；而在外语情境下，这种差异消失。调节中介分析表明，外语使用通过减弱与本土资产相关的流畅性线索影响，促进了更理性的决策。该研究为外语效应(Foreign Language Effect)在金融决策领域的应用提供了新证据，对促进全球市场风险分担具有实践意义。

　　

在全球化投资背景下，理性决策理论倡导国际分散化投资组合，但实践中投资者却普遍表现出明显的"本土偏见"(Home Bias)现象——即过度偏好投资本国资产而非外国资产。这种偏见自French和Poterba于1991年首次提出以来，尽管全球金融市场准入和国际贸易不断进步，却依然持续存在。经济学家们提出了信息不对称、交易成本、对冲国内风险等解释，而行为金融学研究者则从熟悉度、本土市场乐观主义、模糊厌恶等心理因素寻找答案。

本土偏见带来的经济成本不容忽视。研究表明，1998-2015年间，法国每年因本土偏见造成的损失高达170亿欧元。这种偏见限制了有效的风险分担，提高了资本成本，对市场效率产生负面影响。面对这一持久难题，研究者开始探索行为干预的可能性。

近年来兴起的"外语效应"(Foreign Language Effect, FLE)研究为这一问题提供了新视角。Keysar等人2012年的开创性研究表明，使用外语进行决策能使个体更加理性，减少情感驱动的决策偏差。外语使用被证明可以减弱损失厌恶、框架效应、热手谬误等认知偏差，并在社会困境中促进更功利的选择。这种现象被归因于心理距离的增加、情绪反应的减弱以及向Type-2理性处理的转变。

基于此，Guy Barokas、Shai Danziger和Sivan Riff在《Judgment and Decision Making》上发表的研究，探讨了使用外语进行投资决策是否能缓解本土偏见。研究团队假设，使用外语进行投资决策会通过削弱与本土资产相关的心理驱动因素（如感知流畅性线索）来减轻本土偏见。

研究人员采用预注册实验设计，招募了398名以色列参与者，这些参与者均为希伯来语母语者且持有数学相关领域的本科学位。实验采用2×2被试间设计，随机分配参与者到不同的股票身份（本土：以色列；外国：爱沙尼亚）和语言条件（母语：希伯来语；非母语：英语）。所有股票信息除名称和地点外完全一致。

实验模拟了12个月的投资周期，参与者需要在股票和无风险资产之间进行12次分配决策。无风险资产年收益率为1.5%，而风险资产则根据历史60个月回报数据设定。为确保激励相容，参与者被告知有20%的概率根据其最终投资组合价值获得真实报酬。

研究发现，投资语言对投资决策有显著影响。在母语条件下，参与者对本土股票的投资比例(62.77%)显著高于外国股票(56.68%)，相对增加了10.74%，表现出明显的本土偏见。而在非母语条件下，对本土(59.81%)和外国股票(58.74%)的投资比例无显著差异，表明本土偏见消失。这一发现表明，使用外语进行投资决策确实能够缓解本土偏见。

调节中介分析进一步揭示了外语影响本土偏见的机制。流畅性线索对本土股票更高，但这些线索仅在与母语条件下与更大的投资相关。使用非母语减弱了流畅性线索的影响，减少了对偶然易得性的依赖，促进了更加分析性的决策制定。

研究还发现，外语效应在多次决策中持续存在。即使参与者获得了投资回报的反馈，外语对本土偏见的缓解作用在12轮决策中保持一致。这表明外语效应在真实的、动态的投资环境中具有稳定性，而不仅仅是在单次决策中昙花一现。

本研究主要采用了行为实验设计、随机对照试验、线性混合模型分析、调节中介分析等技术方法，通过在线投资模拟平台收集数据，并针对以色列具有数学背景的投资者群体进行了专门研究。

研究结果

语言与股票位置的交互作用显著

数据分析显示，语言与股票位置存在显著交互作用(b=-8.91, SE=4.46, p=0.023)。在母语条件下，本土股票投资(65.21%)显著高于外国股票(55.23%)，存在明显本土偏见；而在外语条件下，两者差异不显著(59.81% vs. 58.74%)。

投资行为随时间变化

研究发现投资行为随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在母语条件下，本土与外国股票投资差异在所有四个季度均显著；而外语条件下，这种差异在任何季度均不显著。同时，风险资产投资与投资期呈正相关(r=0.058, p<0.01)，表明参与者随时间推移学到了增加风险资产投资可能带来更高回报。

外语调节流畅性线索的中介作用

调节中介分析表明，股票位置通过影响流畅性线索，进而影响投资决策，这一中介路径受到语言的调节。在母语条件下，流畅性线索在位置与投资之间起中介作用；而在外语条件下，这种中介作用被削弱。

稳健性检验支持主要发现

通过控制英语熟练度、投资经验、对司法改革的关注度等变量，以及排除注意力检查未通过者等稳健性检验，主要研究结果保持稳定，证实了研究结论的可靠性。

本研究通过严格的实验设计证实了外语使用在缓解本土偏见方面的作用，为行为金融学和决策科学提供了重要启示。首先，研究扩展了本土偏见文献，识别出一种简单易行的干预策略；其次，丰富了外语效应研究，首次证明了其在激励性、多轮次决策环境中的持久性；最后，通过揭示流畅性线索的中介机制，深化了对语言影响决策过程的理解。

实践上，研究结果对投资平台设计和政策制定具有直接意义。在多语种国家或国际投资环境中，采用外语界面可能有助于投资者做出更理性的资产配置决策，促进全球市场风险分担，提高市场效率。特别是在超过65%的欧洲人掌握至少一门外语的背景下，这种干预具有广泛的适用性。

然而，研究也存在一定局限性，如样本特定性（以色列数学背景参与者）和股票选择的特定性。未来研究可探索外语效应在不同文化背景、投资经验水平群体中的普适性，以及在其他金融决策场景中的应用潜力。

总体而言，本研究为理解语言在金融决策中的作用提供了新视角，为设计行为干预促进理性决策提供了实证基础，对推动全球金融市场效率提升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