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非自杀性自伤女性患者情感性触觉感知改变的跨诊断研究

《Translational Psychiatry》：Can you feel it? Altered affective touch perception in a transdiagnostic sample of female adolescents with nonsuicidal self-injury

本研究针对非自杀性自伤（NSSI）青少年情感性触觉加工机制不清的问题，通过fMRI技术对27名女性NSSI患者和26名健康对照开展触觉刺激研究。发现NSSI组对慢速（3 cm/s）和快速（30 cm/s）刷拭的愉悦度评分均显著降低，左侧岛叶激活增强，且社交触觉问卷（STQ）显示更强的社交触觉回避。结果表明NSSI青少年存在情感性触觉加工异常，为理解其跨诊断病理机制提供了新视角。

　　

当一个人故意伤害自己的身体，却没有自杀意图时，这种行为在精神医学领域被称为非自杀性自伤（Nonsuicidal Self-Injury, NSSI）。在青少年群体中，NSSI是一个严峻的心理健康问题，终身患病率高达17%-18%，在临床样本中这一比例甚至更高。NSSI不仅本身令人担忧，还会增加自杀风险。尽管情绪调节困难一直被证实与NSSI相关，但其背后的生物学机制仍未被完全理解。以往的研究多集中于疼痛感知，发现NSSI个体常表现出痛觉敏感性降低。然而，作为与疼痛同属于内感受范畴、但位于情感效价光谱另一端的“情感性触觉”（affective touch），其在NSSI中的加工过程却从未被探索过。

情感性触觉主要由一种名为C触觉（C-tactile, CT）纤维的无髓鞘传入神经介导。这类纤维对缓慢、轻柔的抚摸（约每秒3厘米）反应最强烈，并能编码触摸的愉悦感。这种触摸方式类似于父母爱抚婴儿或伴侣间的温柔接触，被认为能够传递安全感和情感价值，支持内在的身体意识。因此，探索NSSI青少年对情感性触觉的感知，可能为了解其内感受处理异常开辟新的窗口。

在此背景下，由Maria Zetterqvist领衔的研究团队在《Translational Psychiatry》上发表了他们的最新研究。他们首次将目光投向NSSI青少年女性的情感性触觉感知，旨在回答一个核心问题：与非自伤的青少年相比，这些女孩在行为和神经层面如何处理这种充满情感意味的触觉刺激？研究团队假设，NSSI青少年会表现出不同的主观感知和神经活动模式。

为开展研究，研究人员招募了27名符合诊断标准的女性NSSI青少年（15-18岁）和26名人口学资料匹配的健康对照。主要技术方法包括：1）使用临床访谈（CANDI, K-SADS-PL）和量表（TSCC）进行严格的临床评估，确保样本的临床特征；2）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扫描期间，由训练有素的研究员以手动方式在参与者右前臂施加CT最优（慢速，3 cm/s）和非最优（快速，30 cm/s）的刷拭刺激，并即时采集其愉悦度和强度评分；3）采用基于AFNI软件的分析流程，除全脑分析外，特别针对内感受整合的关键脑区——双侧岛叶进行了小体积校正分析；4）使用社交触觉问卷（STQ）评估参与者对社交触觉的态度。

愉悦度与强度评分

对触觉愉悦度的行为学分析揭示了一个清晰且重要的模式。研究人员发现，无论是慢速还是快速触摸，NSSI组报告的愉悦度都显著低于健康对照组。具体而言，存在显著的速度主效应，慢速触摸被一致地评为比快速触摸更愉悦；同时存在显著的组别主效应，NSSI组对两种速度触摸的愉悦度评分均较低。然而，两组参与者对触摸强度的感知却没有差异，且都能很好地区分慢速和快速触摸。这表明，NSSI青少年的触觉感知异常特异性地体现在情感的“愉悦”维度，而非感官的“强度”维度。进一步分析发现，创伤症状检查表（TSCC）的总分与愉悦度评分呈负相关，提示创伤症状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贡献了这种愉悦感降低的现象。

脑成像结果：岛叶活动的增强

功能磁共振成像的结果为行为学发现提供了神经层面的证据。当研究人员将分析焦点集中在与内感受处理密切相关的岛叶时，他们发现了一个关键的差异：与健康对照组相比，NSSI组在左侧岛叶表现出显著更强的神经活动，且这种增强与刷拭速度无关。这意味着，无论接受的是舒缓的慢速触摸还是感觉更中性的快速触摸，NSSI青少年的大脑岛叶都处于一种“过度激活”的状态。然而，在全脑分析中，并未发现其他脑区存在显著的组间差异。分析还成功复现了触觉处理的一般脑网络，包括初级和次级体感皮层、岛叶等区域的广泛激活，并且发现初级体感皮层的不同亚区分别对慢速和快速触摸有选择性反应。

自我报告的社交触觉回避

除了对实验室标准触觉刺激的反应，研究还通过社交触觉问卷（STQ）探查了参与者在日常生活中的社交触觉态度。数据显示，NSSI组在STQ上的得分远高于健康对照组，具有很大的效应量。这明确表明，NSSI青少年在现实生活中对社交场景下的触摸抱有更强的回避倾向。

研究结论与意义

这项研究首次提供了NSSI青少年存在情感性触觉感知改变的实证证据。综合行为学、脑成像和问卷结果，可以得出结论：这个由女性青少年组成的跨诊断NSSI样本表现出对社交触觉的回避倾向、对动态无害触摸的愉悦感评价降低，以及对触摸刺激的岛叶神经活动增强。这些发现共同指向NSSI可能存在超越痛觉的、更广泛的内感受处理异常。

研究的讨论部分深入剖析了这些发现的潜在含义。情感性触觉本具有减轻压力和疼痛、促进社会联结的潜力。然而，如果像本研究显示的那样，NSSI个体将这种触摸感知为不那么愉悦甚至需要回避，那么社会触摸可能难以在他们身上发挥其应有的积极作用。岛叶活动的增强可能反映了其对触觉刺激的内感受加工过程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或许与情绪调节困难密切相关。此外，创伤症状与触觉愉悦度的关联提示，早期负性经历可能是导致这种改变的一个重要因素。

当然，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性，例如样本量相对较小、缺乏无NSSI的临床对照组、所有参与者均为女性等。这些因素限制了研究结果的普适性，也使得我们无法断言所观察到的差异完全由NSSI本身引起，还是与其他共病（如抑郁症、自闭症特质）相关。然而，通过亚组分析和协变量分析，研究团队尽力控制了这些因素的影响。

尽管如此，这项开创性的工作无疑为理解NSSI的生物学基础提供了宝贵的新视角。它将研究焦点从疼痛扩展到了情感性触觉这一相反但又相关的内感受模态，揭示了NSSI个体在感受“好”的触觉时也同样存在异常。这不仅加深了我们对NSSI病理机制的认识，也暗示了针对内感受功能进行干预（例如，通过改善对积极身体信号的感知）可能成为未来治疗研究的一个有趣方向。未来，需要更大样本的研究来确认这些发现，并探索利用情感性触摸进行治疗的可能性，从而为受NSSI困扰的青少年开发更有效的帮助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