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精神病中“感觉存在”体验的临床特征与演变轨迹分析

《Schizophrenia》：Experiences of felt presence in first episode psychosis

本刊推荐：为解决精神病中“感觉存在”（Felt Presence, FP）这一长期被忽视却具有重要临床意义的现象识别难题，研究团队对40例首发精神病患者开展现象学访谈。结果显示FP与幻听严重度（PSYRATS-AH13）、触幻觉及恐惧情绪显著相关，且随治疗时间推移呈现下降趋势，为理解精神病多感官异常机制提供了新视角。

　　

在精神病学领域，有些症状如同幽影般难以捕捉，却对患者的日常生活造成深刻影响。“感觉存在”（Felt Presence, FP）——即在没有明确感官证据的情况下感觉到他人存在的体验——便是其中之一。自雅斯佩尔斯（Jaspers）于1913年首次描述这一现象以来，FP始终是精神病现象学中一个被严重低估的角落。传统研究多聚焦于帕金森病等神经系统疾病中的FP表现，而精神病患者的FP体验却因识别困难、易与妄想或其它幻觉混淆而鲜被系统探讨。更棘手的是，临床评估中常面临双重风险：患者可能将FP简单归结为对幻听的次级解释（如“声音让我觉得总有人在场”），或将其等同于被害感（如“我觉得有人在监视我”）。这种模糊性使得FP的独立临床价值难以凸显，也阻碍了针对性的治疗策略开发。

转折点来自两方面：一方面，具有患病经历的学者不断呼吁重视FP的临床优先级；另一方面，学界对精神分裂症中身体自我（bodily self）作用的认识逐渐深化。在此背景下，杜伦大学“听见声音”（Hearing the Voice, HtV）项目组对首发精神病患者中的FP体验展开了开拓性探索。

为厘清FP在早期精神病中的特征与意义，研究团队在2018-2020年间对40名首次使用早期干预服务的幻听患者进行了现象学访谈。所有参与者需满足每周至少一次幻听体验且持续一个月以上，未治疗精神病病程不超过5年。研究人员采用半结构化访谈（HtV Phenomenology Interview）结合PSYRATS（Psychotic Symptom Rating Scales¹³

FP的临床表现与空间体感特征

如表1所示，患者对FP的描述充满空间与身体感质：Alex将存在感形容为“安静时觉得他们正坐着观察”；Bill强调其“无形态、无轮廓，只能感知为存在”；Kate则体验到“像有人躺在身后的沉重感”。这种被雅斯佩尔斯称为“身体性意识”（leibhaftige Bewusstheit）的体验，在52%的参与者中被报告，凸显其并非罕见现象。尤为重要的是，FP常与触幻觉（89% vs 11%, OR=2.40）和多感官体验（73% vs 27%, OR=1.19）紧密关联，暗示其可能作为多感官异常的统一表征机制。

情感关联与人口学模式

数据分析显示FP与恐惧情绪强烈相关（71% vs 29%, OR=1.99），而与焦虑、抑郁或偏执无显著关联。这种“被特定存在注视”的体验常与直接对话式幻听共存，例如Iris描述“我知道他一直在那里，想说什么”。此外，FP更易出现在女性（71%）、年轻（平均25.95岁）及幻听发病较早（平均19.10岁）的群体中，提示发育因素可能参与FP形成。

症状谱系定位：幻觉抑或妄想？

通过PSYRATS量表对比发现，FP组幻听总体严重度显著更高（28.00 vs 23.32, d=0.80），尤其体现在情感分量表（11.48 vs 8.26, d=0.84）和认知分量表（7.05 vs 5.89, d=0.61）上，而妄想严重度无组间差异。这表明FP更倾向于归属幻觉症状谱系，而非单纯偏执心理的衍生。

纵向演变与报告挑战

随访数据揭示FP随治疗时间呈下降趋势：完成三次评估的群体中，FP比例从基线60%降至24个月时的20%。这种缓解模式与阳性症状演变规律一致，但部分患者持续体验。值得注意的是，患者对FP的描述难度随访谈深入反而凸显，如Xander在24个月时坦言：“我多次回避描述这种感受……因为觉得无人能理解。”这种表达困境折射出临床识别FP仍需更灵敏的工具，如结合图形化描述的体感障碍量表（BODI¹⁵）。

本研究通过现象学精细评估，首次系统描绘了首发精神病中FP的临床图谱。其意义在于：第一，确立FP作为独立于妄想的幻觉相关现象，与触幻觉、多感官整合异常共享机制；第二，揭示FP与恐惧情绪的特异性关联，为针对性心理干预提供靶点；第三，明确FP随时间缓解的趋势，提示其可作为治疗反应监测指标。未来研究需结合神经科学范式（如机器人诱导幻觉模型^16,17）探索FP的体感加工机制，并在更大样本中验证其作为精神病亚型标志物的潜力。正如批判性研究所言，唯有突破传统症状分类的桎梏，才能真正理解这些“幽影”体验对患者世界的深刻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