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患者跌倒相关头部损伤与增加跌倒风险药物（FRIDs）的关联性研究：一项回顾性数据库分析

《Scientific Reports》：Prevalence and association of fall-risk-increasing drugs (FRIDs) with fall-related head and non-head injuries in older adults: a retrospective database study

本研究针对老年患者跌倒后头部损伤与增加跌倒风险药物（FRIDs）关联性不明的临床问题，开展了回顾性数据库研究。结果显示Z-drugs（aOR=3.09）、抗精神病药（aOR=2.75）和苯二氮?类药物（aOR=1.76）与头部损伤呈正相关，而抗胆碱能药物（aOR=0.54）和阿片类药物（aOR=0.39）呈负相关。该发现为老年患者药物优化管理提供了重要循证依据。

　　

跌倒，是老年人面临的一大健康威胁，它不仅可能导致骨折、软组织损伤，更严重的是，头部损伤是跌倒相关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如何有效预防老年人跌倒及其严重后果，已成为全球公共卫生的重要议题。在导致跌倒的众多因素中，药物的影响不容忽视。临床上有一大类被称为“增加跌倒风险的药物”（Fall-Risk-Increasing Drugs, FRIDs），它们可能通过引起嗜睡、头晕、体位性低血压或影响平衡功能等方式，增加老年人跌倒的风险。尽管FRIDs与跌倒的关联已被广泛研究，但这些药物具体与跌倒后是导致头部损伤还是其他部位损伤更为相关，此前尚不明确。为了填补这一知识空白，来自清迈大学的研究团队进行了一项深入研究，其成果发表在《Scientific Reports》上。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研究人员主要采用了回顾性数据库分析的研究方法。他们从泰国北部一家三级医院（Maharaj Nakorn Chiang Mai Hospital）的电子病历系统中，提取了2023年1月至12月期间所有年龄≥60岁、诊断为跌倒的患者的医疗记录。研究的关键在于利用国际疾病分类第十版（ICD-10）代码准确识别跌倒事件以及区分跌倒后头部损伤与非头部损伤的患者。研究人员还通过医院的数据管理中心获取了患者在跌倒前六个月的完整用药史，并依据STOPPFALL工具定义了12类FRIDs，包括阿片类药物、抗胆碱能药物、抗组胺药等，以分析其使用情况。

研究结果

患者特征与FRIDs使用概况

本研究共纳入了1085名发生跌倒的老年人，其中511人（47.1%）发生了头部损伤，574人（52.9%）为非头部损伤。患者的平均年龄为74.2±9.8岁，女性占多数（64.2%）。绝大多数患者存在多种健康问题，患病率最高的前三位是慢性肾脏病（90.6%）、骨质疏松症（85.8%）和糖尿病（75.9%）。此外，多重用药（使用超过5种药物）和FRIDs使用的比例分别高达74.2%和71.7%。统计分析显示，发生头部损伤的患者中，男性比例、年龄≥80岁的比例、患有骨质疏松症的比例以及存在共病（multimorbidity，指≥2种健康问题）的比例均显著高于非头部损伤组。然而，一个有趣的现象是，FRIDs的总体使用率在非头部损伤组反而更高（77.9% vs 64.8%, p<0.001）。

各类FRIDs的使用频率

在所有跌倒的老年人中，最常使用的三类FRIDs分别是阿片类药物（33.0%）、抗胆碱能药物（26.8%）和抗组胺药（22.5%）。这三类药物在头部损伤组和非头部损伤组中同样是使用最多的，但排名有所不同。

FRIDs与头部损伤的关联分析

多变量逻辑回归分析在调整了年龄、性别、骨质疏松症和健康问题数量等潜在混杂因素后，揭示了不同类别FRIDs与跌倒相关头部损伤的独特关联。分析表明，使用Z-drugs（苯二氮?类相关药物，如唑吡坦等）会使头部损伤的风险增加约2倍（aOR = 3.09, 95% CI: 1.15-8.26, p=0.025）。同样，抗精神病药（aOR = 2.75, 95% CI: 1.40-5.39, p=0.003）和苯二氮?类药物（aOR = 1.76, 95% CI: 1.16-2.66, p=0.008）也与头部损伤风险显著正相关。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抗胆碱能药物（aOR = 0.54, 95% CI: 0.40-0.72, p<0.001）和阿片类药物（aOR = 0.39, 95% CI: 0.30-0.51, p<0.001）显示出与头部损伤的负相关，即使用这些药物的患者，跌倒后发生头部损伤的风险反而更低。其他类别的FRIDs，如抗组胺药、抗癫痫药等，未发现与头部损伤有统计学上的显著关联。

讨论与结论

本研究发现在因跌倒就诊的老年患者中，FRIDs的使用非常普遍，超过七成的患者曾使用至少一种FRID。更重要的是，研究首次详细揭示了特定类别的FRIDs与跌倒后头部损伤的不同关联模式。

Z-drugs、抗精神病药和苯二氮?类药物显著增加头部损伤风险，这一发现与它们已知的药理作用相符。这些药物主要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可引起显著的镇静、嗜睡、头晕、注意力下降和运动协调能力受损。服用这些药物的老年人，在跌倒时可能因反应迟钝、保护性反射减弱而无法做出有效的缓冲动作，导致头部直接撞击地面或物体，从而增加严重颅脑损伤的风险。尤其是抗精神病药，还可能引起锥体外系症状（如肌肉僵硬）和体位性低血压，进一步损害平衡功能。

然而，抗胆碱能药物和阿片类药物与头部损伤风险降低的“保护性”关联则显得出乎意料，因为既往研究普遍认为它们会增加跌倒的整体风险。研究者对此提出了几种可能的解释。这两种药物都具有较强的镇静作用，可能导致患者活动能力下降、活动范围受限，从而减少了在高风险环境中（如楼梯、湿滑地面）发生高能量跌倒的机会。阿片类药物通常用于缓解中重度疼痛，疼痛本身就会限制患者的活动，这种“活动受限”状态可能间接降低了发生严重头部损伤的概率。此外，使用这些药物的患者可能因为身体状况更差而更多处于受监护的环境中（如家中有人看护、医疗机构），一旦发生跌倒，可能更容易获得即时帮助或跌倒时的冲击力较小。研究者也指出，这种负相关可能受到残留混杂因素（如疾病的严重程度、功能状态等未测量变量）或竞争风险（例如，使用阿片类药物的患者可能因其他原因死亡而未能观察到跌倒事件）的影响，需要未来研究进一步验证。

该研究的结论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它提示临床医生，在管理老年患者的用药时，不仅要关注FRIDs是否会增加跌倒风险，还应考虑不同药物可能导致的损伤类型差异。对于正在使用Z-drugs、抗精神病药和苯二氮?类药物的老年人，应给予更高的警觉，并积极评估药物使用的必要性，在可能的情况下考虑减量、换用更安全的替代药物或甚至停药（deprescribing），以预防可能导致严重残疾或死亡的头部损伤。同时，对抗胆碱能药物和阿片类药物看似“有益”的关联也需谨慎解读，不能忽视其本身带来的其他风险（如认知功能下降、便秘、呼吸抑制等），用药决策仍需基于全面的获益-风险评估。

本研究的主要优势在于样本量较大，且用药数据来自医院数据库，减少了回忆偏倚。局限性在于其单中心回顾性设计，可能影响结果的普适性；数据库缺乏关于跌倒的具体情境、患者活动能力等详细信息；且无法确定用药与跌倒事件之间的确切时间因果关系。未来的研究应采用前瞻性设计，收集更详尽的临床信息，并进一步区分不同类型头部损伤（如轻微脑震荡与严重颅内出血）与FRIDs的关联，从而为老年患者的精准化用药安全提供更坚实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