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报名参加了一个为失去癌症患儿的父母的写作工作坊，目的是成为一名志愿者。我原以为自己的工作就是分发笔记本、提供纸巾盒，并引导参与者入场。作为一名儿科肿瘤学专家和姑息治疗医生，我经常照顾那些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儿童和年轻人。在我的几位患者去世几个月后，我想做些什么来支持他们的父母，了解他们的悲伤之情。
我们聚集在一个对于我们这个小团体来说显得过于宽敞的会议室里。活动主持人是一位正在经历丧子之痛的父亲，同时也是一位作家，他鼓励参与者给已故的孩子写一封信。当我问他在这次活动中我能提供什么帮助时，他鼓励我如果愿意的话也试着写一封。我给那些曾经由我作为肿瘤科医生照顾过的5岁孩子和21岁年轻人写了信。
活动最后，我们每个人都写了一封电子邮件，表达自己的悲伤需求。但我不知道该寄给谁；更重要的是，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这样的需求。
活动结束后，我向主持人介绍了我的工作，还问他是否愿意为我签名他的那本关于如何面对失去亲人的书籍。
他透过细框眼镜看着我，问道：“你有过失去亲人的经历吗？”
我注意到他眼睛里那温暖的栗色光芒。
“没有。”
当时，我觉得这就是实话——至少是最真实的回答。直到事后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让我有些困惑。
他记录下了我的回答，然后我们静静地站着，直到他合上书，轻轻敲了敲笔。
我拿着他的书，走在地下停车场里，他的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我开车回家时，开始思考他的问题：他并没有对我做任何假设，也许他明白医生这个身份并不意味着我就不能成为一个失去孩子的父母或失去兄弟姐妹的人。
回到家后，我把书放在书架上，但我的回答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又把书拿了出来，翻开了封面。
封面上写着：“感谢你的付出。”
我的付出……
作为一名临床医生，我算得上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吗？
几周后的一个晚上，我站在淋浴下，这个问题再次浮现。我用水指在淋浴门上写下“你有过失去亲人的经历吗？”我有时会这样做，把脑海中的想法写下来。透过淋浴门上的字母，我能清楚地看到浴室里的景象；而门的其他部分则因蒸汽而变得模糊不清。
说“没有”似乎有些不对。仿佛我在否认这些年来失去的那么多年轻患者……如果说自己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就等于轻视了他们的离世对我造成的影响，也等于否认了我对他们深切的关爱。这种本能的抗拒让我感到难为情。
其实，我的回答并没有让我太困扰。真正让我困扰的是，那一刻我回答得如此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作为一名临床医生，我是否真的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呢？
几天后，我再次站在淋浴下，这个问题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用手指在淋浴门上写下“你有过失去亲人的经历吗？”有时我会这么做。我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些字，而淋浴门的其他部分则因蒸汽而模糊不清。
说“没有”似乎有些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