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分诊法》的废止：医疗自主权与资源分配伦理的司法胜利

《Die Anaesthesiologie》：?Gut gedacht, schlecht gemacht – abgeschafft.“

本文针对德国《感染保护法》§5c“分诊法”引发的争议，通过宪法诉讼成功废除该条款。研究证实该法存在“事前分诊”强制、禁止“事后分诊”重新评估等五大缺陷，侵犯医生职业自由且加剧ICU死亡率。联邦宪法法院2025年判决强调医疗决策应基于医学证据而非行政干预，为未来危机资源分配方案奠定法治基础。

　　

当重症监护病房的呼吸机数量无法满足所有危重患者需求时，医生应当如何分配稀缺的医疗资源？这个在COVID-19大流行期间席卷全球医疗系统的伦理难题，在德国引发了一场持续四年的法律博弈。2022年德国立法者颁布的《感染保护法》第5c条款（俗称“分诊法”），原本旨在规范重大公共卫生危机中的医疗资源分配秩序，却因严重干预医生职业自由而饱受争议。2025年9月，德国联邦宪法法院的判决书如同一声惊雷，宣告这部充满争议的法律彻底无效，为这场牵动医学界与法律界的争论画上了阶段性句号。

这场争议的根源可追溯至2021年12月联邦宪法法院的一项历史性判决。当时法院要求立法者必须防止分诊决策中对残疾人的潜在歧视。然而2022年出台的§5c IfSG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它强制医生在救护车、急诊室等无法可靠评估短期生存概率的场景下进行“事前分诊”，禁止根据病情变化调整优先级的“事后分诊”，甚至禁止医生使用衰弱程度、共病等关键预后指标。这种“过度规制”使得医疗决策沦为“先到先得”的抽签游戏，不仅可能导致更高的死亡率，更迫使医生违背医学良知继续治疗生存希望渺茫的患者，而让后来就诊的高生存概率患者失去机会。

为挑战这一法律，两组重症医学专家分别向联邦宪法法院提起宪法诉讼。2025年11月公布的判决结果确认了三大核心问题：联邦缺乏规范临床资源分配的立法权限，该领域属于各州管辖范围；法律严重侵犯了《基本法》第12条保障的医生职业自由；医疗决策必须基于专业判断而非行政指令。判决书特别强调，医生应“免于专业指令”地决定治疗“是否”与“如何”进行，这一原则对维护医疗质量至关重要。

研究方法主要依托于多学科联合论证。临床专家通过回顾性队列研究模拟不同分诊方案下的死亡率差异，法学家则从联邦制权限划分和基本权利保护角度进行合宪性分析。研究团队还系统比较了国际共识指南（如CHEST共识声明）与德国法律的差异，并分析了医疗机构因法律不确定性而制定的形式化流程指南的实际效用。

研究结果揭示出系统性缺陷：

1. 1.
   法律框架与临床实践脱节
   §5c IfSG建立的“事前分诊”机制要求医生在缺乏可靠预后数据时做出不可逆的决策，这与重症医学动态评估的本质相悖。模拟研究显示，相较于国际通行的SOFA评分等工具，该法推行的“先到先得”原则可能使ICU死亡率最高增加约15%-20%。
2. 2.
   残疾保护条款存在操作矛盾
   法律虽禁止考虑“残疾”因素，却允许评估与“当前短期生存概率”相关的“共病”。但由于两者在临床上常难以明确区分，导致医生面临法律风险。数据显示这种模糊性反而可能加剧对残疾患者的间接歧视。
3. 3.
   联邦与州权责错位
   判决明确指出，联邦试图通过《感染保护法》这一 Pandemic 预防法来规制 Pandemie 发生后的临床资源管理，属于权限越位。这种“隐藏”在现有法律中的做法无法弥补根本性的立法缺陷。

结论部分强调，判决不是终点而是新起点。德国医学学会呼吁未来制定新规则时必须实质性吸纳临床专家参与，建立基于医疗证据和伦理框架的分配原则而非详细操作指令。正如作者所言：“优先级需求不能主要靠法律条文解决，而要靠前瞻性的医疗共识和专业实施。”这一案例为全球公共卫生危机中的资源分配提供了重要借鉴——在保障公平的同时，必须尊重医疗专业自主权，否则看似完善的法规可能成为损害患者利益的隐形杀手。

（注：文中专业术语说明：分诊法指资源分配规则；SOFA评分为序贯器官衰竭评估评分；ICU即重症监护病房；Pandemie为德语“大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