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全球受众的美国大选投票建议应用：2020与2024年候选人立场及国际公众意见数据集

《Scientific Data》：A Global Voting Advice Application for the US Election Aimed at Foreign Audiences

本刊编辑推荐：针对全球数十亿人虽受美国总统大选结果影响却无投票权的现状，研究人员开发了面向外国受众的投票建议应用（VAA），用于2020年（对比拜登与特朗普）和2024年（对比特朗普与哈里斯）大选。研究通过与国际媒体合作，收集了来自187个国家逾72万用户的政策偏好数据，并采用严谨的编码方法确定了候选人在29项（2020年）和62项（2024年）议题上的立场。该研究创建的独特数据集为分析美国大选的全球影响、国际舆论与美国政策立场的互动提供了宝贵资源，对政策制定者和比较政治学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美国总统大选的结果犹如投入国际政治湖面的一颗巨石，其涟漪效应远播重洋，影响着全球的安全格局、贸易流动、气候政策与国际合作。然而，一个核心矛盾始终存在：尽管美国领导人的决策牵动着亿万非美国公民的命运，他们却无法通过投票箱表达自己的偏好。这种“有利益攸关，无发言权利”的现状，使得理解和分析国际社会如何看待美国大选及其候选人，成为评估美国全球领导力稳定性、意识形态跨国传播以及国际关系走向的关键。遗憾的是，由于缺乏大规模、系统性的数据，外国视角在美国大选研究中长期处于边缘地位。

为了填补这一空白，一个由Tom W. Etienne领导的研究团队在《Scientific Data》上发表了一项开创性研究，题为“A Global Voting Advice Application for the US Election Aimed at Foreign Audiences”。该研究的核心是开发并部署了针对2020年和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的全球投票建议应用（Voting Advice Application, VAA）。VAA是一种在线互动工具，传统上用于帮助选民在国内选举中识别与自身政策偏好最契合的政党或候选人。本研究创新性地将这种工具应用于国际语境，旨在系统性地捕捉全球公众对美国主要候选人政策立场的看法。研究人员与欧洲、亚洲和大洋洲的领先报社合作，在两次选举周期中共推出了14个不同版本的VAA。这些工具吸引了来自187个国家的总计724,294名用户参与。用户通过回答一系列涉及国内外政策的议题陈述（采用李克特五点量表）、人口统计学问题以及额外的情感温度和态度量表项，从而获得与候选人（2020年为拜登和特朗普，2024年为特朗普和哈里斯）的政策匹配度报告。与此同时，研究团队通过严谨的定性编码流程，利用候选人公开声明、竞选纲领、采访记录等主要和次要来源，确定了两位候选人在所有议题陈述上的明确立场（2020年29项，2024年62项）。最终，该研究贡献了四个核心数据集：两次选举的候选人立场编码数据，以及两次选举中收集的大规模用户响应数据。这套数据为学术界、政策分析界和媒体深入探究美国政治的全球感知、选举的国际影响以及不同地区民众的意识形态倾向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资源。

研究方法概述

本研究采用的方法学核心是投票建议应用（VAA）的设计、部署与数据验证。关键技术环节包括：1. 议题映射与陈述制定：通过系统梳理竞选议题，特别是与国际受众高度相关的内容，形成一份精炼的议题陈述清单（2020年29条，2024年62条），每条陈述均设计为能清晰反映经济左右或文化保守-自由维度立场。2. 候选人立场编码：由独立编码员依据预先设定的来源层级（优先采用候选人官方平台、演讲等主要来源），对每位候选人在每条陈述上的立场进行标准化编码（强不同意至强同意，五级量表），并记录支撑该编码的引用来源（最多三个）。2024年的编码过程由两名编码员独立完成并由第三名编码员解决分歧，确保了较高的编码者间信度（加权Cohen's kappa等为0.78）。3. 用户数据收集与处理：通过与各国媒体伙伴（如比利时的HLN、印度的The Hindu等）合作，广泛分发VAA工具，收集用户匿名响应。数据收集遵循欧盟《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并获得伦理批准。4. 数据验证与质量控制：通过分析用户答题时间、答案一致性、自我报告的政治意识形态与VAA计算结果的相关性（如左翼自评与拜登匹配度的负相关）、以及用户自我报告的回答真实性等多种方式，对数据的信度和效度进行了检验，并提供了数据筛选建议（如剔除答题时间过短或答案高度一致的记录）。

研究结果

候选人立场数据呈现鲜明意识形态对立

研究人员对候选人在所有议题陈述上的立场进行了系统编码。分析显示，民主党和共和党候选人的立场在政治光谱上清晰地分处两端。如图2所示，在2020年和2024年，民主党候选人（拜登、哈里斯）总体上被定位在经济维度偏左（L，主张加强政府干预、提高富人税等）、文化维度偏自由/进步（P，支持堕胎权、 LGBTQ+权利、气候变化行动等）的位置；而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则被定位在经济维度偏右（R，主张减税、削弱工会、放松管制）、文化维度偏保守（C，限制移民、支持传统价值观、对气候变化威胁持怀疑态度等）的位置。这种鲜明的对比印证了美国政治两极化的现状，也确保了VAA工具能有效区分用户与不同候选人的政策亲和度。编码过程尤其注重证据的权威性和时效性，例如，特朗普2020年的许多立场大量引用了其当时在Twitter（现X）上的发言。

用户数据揭示全球参与模式与样本特征

用户数据分析揭示了VAA工具的广泛影响力和典型的非概率样本特征。如图5所示，用户访问量在合作媒体首发工具的日子以及选举日前后出现显著峰值，表明媒体推广是吸引用户的主要渠道。图6显示，虽然大部分用户来自工具分发所在的国家（如比利时、德国、丹麦等），但响应确实覆盖了全球187个国家，体现了其“全球”性。然而，与多数在线调查和VAA研究一致，样本存在明显的偏差。如图7所示，用户中男性和高学历人群比例过高，这反映了数字工具使用中的“数字鸿沟”和自我选择偏差。例如，在所有工具中，男性用户均占多数，且拥有高等教育背景的用户比例远高于其所在国家的一般人口水平（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数据）。因此，在使用这些数据进行统计推断时，需要谨慎考虑样本的代表性并采用适当的统计方法进行加权或控制。

工具效度与用户行为验证

为确保数据质量，研究进行了多项技术验证。首先，用户自我定位的政治意识形态（如左-右经济立场、保守-自由文化立场）与VAA计算出的候选人匹配度之间存在高度显著且符合理论预期的相关性。例如，在2020年数据中，用户自评的经济左翼立场与拜登匹配度呈正相关（r = -0.54, p < 0.001），与特朗普匹配度呈负相关（r = 0.54, p < 0.001）。在2024年数据中，用户对特朗普和哈里斯的情感温度评分与VAA计算出的各自匹配度也呈现强相关（r = 0.69 和 0.67, p < 0.001）。这些结果交叉验证了VAA结果的有效性。其次，绝大多数用户（2020年95%，2024年93.6%）得到的两位候选人匹配度差异超过5%，表明工具设计的议题陈述能有效区分候选人，而非产生模糊不清的结果。此外，用户平均花费约213秒完成工具，其中147秒用于回答议题陈述，表明用户投入了足够的认知努力。在2024年工具中，89.5%的用户自我报告其回答是“表达真实观点”，并且这些“真实”回答者在议题量表上的内部一致性（克隆巴赫Alpha系数）高于自我报告“随意回答”的用户，进一步支持了数据的可靠性。

研究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通过创新性地将投票建议应用（VAA）应用于美国大选的国际语境，成功构建并发布了一套关于美国总统候选人政策立场以及全球受众政策偏好的独特、大规模数据集。这项工作具有多重重要意义。

首先，在数据贡献层面，研究公开的候选人立场数据（附带详细来源引用）和来自全球数十万用户的意见数据，为比较政治学、国际关系和政治行为研究提供了极其宝贵的资源。这使得学者能够以前所未有的精细度，分析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人们如何感知美国政治、评估候选人，以及美国国内政治议题如何在国际上产生共鸣。

其次，在方法论上，研究详细阐述了VAA作为数据收集工具的潜力与局限。它证实了在适当的数据处理和统计控制下，即使是非概率样本的VAA数据也能为公众舆论研究提供有效信息。研究团队提供的严格编码流程、数据验证步骤以及明确的使用建议（如基于答题时间、完成度和答案一致性的记录筛选标准），为未来类似研究树立了标杆，促进了数据的可重复利用和跨研究比较。

最后，在实践应用方面，这些数据对于政策制定者、媒体和智库具有直接参考价值。通过了解关键盟友或竞争对手国家的公众对美国候选人和政策的看法，美国及其伙伴国家可以更精准地评估其外交政策的国际接受度，预测选举结果可能带来的全球反应，并据此调整国际交往和沟通策略。例如，数据可以揭示在特定地区，哪些美国政策（如对北约的承诺、对华关税、气候变化政策）更受支持或反对，从而为外交决策提供微观层面的洞察。

总之，这项研究不仅填补了关于美国大选国际舆论的数据空白，更开辟了一条系统研究国内政治跨国影响的新路径。随着数据在ICPSR上的公开，预计将激发大量关于全球化时代民主政治、意识形态传播和软实力的前沿研究。正如作者所言，这些见解有助于深化我们对美国选举结果之国际影响的认知，并最终为应对日益紧密相连的全球政治格局提供知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