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等待时间对健康与劳动力市场的双重影响：一项系统性文献综述

《European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Waiting times for health services, health, and labour market outcomes

为解决非急诊医疗等待时间对患者健康及劳动力市场的负面影响，研究人员对等待时间与健康损耗、劳动力市场结果（如病假、生产力下降）的关联进行了系统性文献综述。结果表明，较长等待时间（尤其心理健康和骨科治疗）会导致健康恶化并减少劳动力供给，强调跨部门协作（如Health in All Policies）和优先排序（prioritization）对优化资源分配的重要性。

　　

在当今许多医疗体系中，患者为了接受非急诊医疗服务，常常需要等待数周甚至数月。这种漫长的等待时间不仅仅是一个行政效率问题，它直接关系到患者的健康福祉，甚至影响到整个社会的经济活力。想象一下，一位患有严重膝关节疼痛的教师，因为等待髋关节置换手术而不得不长期请病假；或者一位深受焦虑困扰的年轻人，因为无法及时获得心理治疗而失去了工作机会。这些场景在全球范围内屡见不鲜，而在COVID-19大流行之后，情况变得更加严峻。疫情导致许多择期手术被迫暂停，医疗系统积压了大量病例，等待时间进一步延长。这引发了一个重要问题：漫长的等待时间除了给患者带来健康风险外，是否还会产生更广泛的社会经济影响，特别是对劳动年龄人群的就业和生产力造成冲击？

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约克大学的经济学家Luigi Siciliani在《European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上发表了一项重要的研究综述。这项研究系统地回顾了现有文献，探讨了医疗等待时间如何影响健康结果和劳动力市场表现。研究人员试图回答一个具有重要政策意义的问题：减少医疗等待时间能否在改善健康的同时，带来劳动力市场的协同效益？这种跨领域的视角符合"健康融入所有政策"（Health in All Policies）的理念，强调卫生部门与其他部门协作的重要性。

为了开展这项研究，研究人员采用了叙述性文献综述的方法。他们在2025年4月至7月期间，系统检索了ScienceDirect、Google Scholar和PubMed等数据库，使用"等待时间"、"医疗保健"、"就业"和"劳动力市场结果"等关键词。纳入标准包括2005年后发表的研究、使用大型代表性患者样本（来自行政数据）以及采用稳健的统计设计（如工具变量法）。最终分析涵盖了20项实证研究，这些研究来自英国（11项）、挪威（4项）、澳大利亚（2项）等多个国家，其中17项经过同行评审。

健康损耗来自等待

等待时间对健康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最基本的是健康获益的推迟——治疗越有效，每延迟一天带来的健康损失就越大。此外，等待期间健康状况可能恶化，甚至降低患者最终从治疗中获益的能力。更严重的是，较长等待时间可能增加死亡或并发症风险。例如，心血管疾病患者等待期间症状可能恶化，增加术前死亡和紧急入院概率。

具体研究结果印证了这些机制。Nikolova等人发现，在英国，髋膝关节置换术的较长等待时间会降低健康相关生活质量，但腹股沟疝和静脉曲张治疗未见类似效应。Moscelli等人则发现，等待时间与冠状动脉搭桥术的院内死亡率无关，但与术后紧急再入院相关。阿拉伯德扬等人进一步指出，在COVID-19后时期，冠状动脉搭桥术的较长等待时间增加了死亡率和住院时间，但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无此效应。

心理健康服务方面，证据更为明确。Costantini研究表明，美国退伍军人心理健康治疗等待时间增加会导致死亡率上升，主要是因为患者可能错过随访并完全脱离治疗。Reichert和Jacobs发现，英国精神病服务等待时间超过3个月会显著恶化患者结局。癌症治疗也不例外，韩国数据显示，肺癌手术延迟超过30天会使死亡率增加15%。

即使等待时间不影响最终治疗效果，健康获益的推迟本身就会造成损失。吉布斯等人通过模拟研究估计，在英格兰，常见择期手术额外等待6周导致的健康损失（以质量调整生命年QALYs衡量）中，髋膝关节置换术的损失最大，其次是子宫切除术、疝气手术等。

等待时间与劳动力市场结果

对劳动年龄人群，较长等待时间可能通过多种途径影响劳动力市场表现。已就业者可能因健康问题休病假领取疾病津贴，即使继续工作也可能生产力下降。求职者可能更难找到工作或被迫限制求职范围，严重者甚至完全退出劳动力市场。

尽管相关研究有限，但正在不断增长。戈多伊等人研究表明，在挪威，骨科手术等待时间每增加10天，会使转诊后5年内的健康相关缺勤增加8.7天，并使永久残疾计划参与率增加0.4个百分点。这些影响主要集中在转诊时已休病假的患者群体，对他们而言，等待时间增加10天会导致缺勤增加27.2天，残疾率增加1.3个百分点。而在职患者则未受显著影响，表明等待时间主要阻碍病假患者重返工作岗位。

普鲁东研究发现，在荷兰，心理健康服务等待时间每增加1个月，就业概率降低2个百分点，领取疾病或残疾津贴概率增加1个百分点。低教育程度患者受影响更大。多德等人对英国NHS谈话疗法项目的研究显示，等待时间每增加10天，心理健康状况好坏人群的就业概率差距扩大1.5个百分点，请假概率增加1个百分点。

华纳和扎兰科试图解释2018-2024年间英国健康相关津贴申请量增加40%的现象，但发现地区层面等待时间与津贴申请间没有明确关系，仅发现心理健康和骨科护理等待时间与津贴申请存在微弱正相关的证据。

健康与劳动力市场结果

虽然专门研究医疗等待时间对劳动力市场影响的文献有限，但健康与劳动力市场关系的证据十分丰富。平托尔等人的综述显示，在110项研究中，67%表明更好健康对劳动力市场结果有积极影响（或健康不良有负面影响），12%无影响，21%有负面影响。这些发现覆盖不同收入水平国家，对自报健康、慢性病、心理健康等多种健康指标均稳健。

医疗可及性改善也影响劳动力市场表现。例如，德尔瓦列研究表明墨西哥公共医疗保险扩大增加了非正规工人的劳动力供应。古德曼-培根研究发现美国儿童医疗补助计划对50年后的就业有积极长期影响，并减少残疾补助领取。布朗等人进一步估计，联邦政府在儿童医疗补助上每投入1美元可回收58美分。

研究结论与讨论

这项综述表明，非急诊医疗等待时间确实会造成健康损耗，主要来自健康获益的推迟，而获益能力降低的作用因健康状况而异。同时，较长等待时间对劳动力市场结果产生负面影响，尤其在心理健康服务和骨科护理领域。

基于这些发现，研究人员讨论了两个重点领域的政策干预方向。对于心理健康服务，许多高收入国家历来投入不足，及时介入对帮助患者快速返岗至关重要。但设立早期干预项目面临工作量大、缺乏资金安排等挑战。对于骨科护理，较长等待时间明显延长病假持续时间。虽然这些患者通常不面临直接健康风险，但治疗能有效减轻疼痛、恢复活动能力，长等待既造成重大健康损失，又阻碍返岗。

政策选择包括优先处理骨科患者，但这可能以增加更紧急护理的等待时间为代价。另一个方案是在骨科患者内部加强优先排序，减少活动能力差、疼痛严重患者的等待时间，结合雇主调整工作任务，防止长期病假。更广泛地，减少等待时间需要管理需求、提高医护人员生产力、扩大容量，但这在财政压力下面临挑战。为争取医疗投入，不仅需证明健康回报，还应记录对劳动力市场等领域的协同效益。

总之，这项研究强调，长等待时间不仅损害健康，还对劳动力市场产生负面影响。通过加强患者优先排序和资源重新配置，可以减轻这些影响，同时实现健康改善和经济发展双重目标。这一发现为政策制定者提供了重要依据，推动他们以更全面的视角看待医疗投入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