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练习通过关怀他人调节自我参照效应的认知机制研究

《Scientific Reports》：Brief mindfulness practice influences the self-reference effect by caring for others

本研究针对自我参照效应(SRE)在认知、心理健康及社会功能中的负面影响，探讨了短暂正念练习对SRE及其相关现象（自我保持和自我阻碍）的调节作用。通过三项实验发现，15分钟正念干预通过提升对陌生人相关信息的处理效率（而非抑制自我优先），有效缓解了SRE、规则转换中的自我保持及任务无关自我线索的干扰。该研究为可调节的自我参照加工机制提供了新见解，发表于《Scientific Reports》。

　　

当我们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总会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在集体照中，第一眼寻找的往往也是自己的身影。这种对自我相关信息的高度敏感性，被心理学家称为"自我参照效应"（Self-Reference Effect, SRE）。就像在嘈杂的派对上能清晰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的"鸡尾酒会效应"一样，SRE让我们的大脑对与自我相关的信息赋予特殊的处理优先权。

自我参照效应就像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它帮助我们快速识别和记忆与个人相关的信息，比如更容易记住属于自己的物品或与自己相关的经历。这种认知优势在进化上具有重要价值，使个体能够高效处理与生存密切相关的信息。但另一方面，过度强烈的自我参照效应可能导致自我中心偏见，削弱共情能力，减少亲社会行为，甚至与抑郁等心理问题相关。在认知层面，SRE可能导致资源过度集中于自我相关信息，降低信息处理的灵活性，产生"自我保持"（难以更新自我关联）和"自我阻碍"（被无关自我线索干扰）等现象。

以往研究表明，自我参照效应具有跨文化的稳定性，但在集体主义文化背景下（如中国），亲密他人（如朋友）的信息也能获得类似自我的处理优势。这反映了不同文化背景下自我建构的差异：西方个人主义文化中的自我边界较为清晰，而东方集体主义文化中的自我则更多包含亲密他人。

尽管自我参照效应非常稳定，但并非不可改变。正念冥想（mindfulness meditation）作为一种培养当下意识的心理干预方法，已被证明能够缓解压力、抑郁症状，同时增强共情能力和亲社会行为。监测与接受理论（Monitoring and Acceptance Theory, MAT）认为，正念包含两个核心成分：注意力监控（对当下体验的持续意识）和接纳（对这些体验的非评判态度）。该理论预测，正念可能通过扩大感知输入的范围，使通常被赋予较低优先级的刺激（如陌生人相关信息）得到更好处理，同时降低自我相关信息的大脑显著性，从而减弱自我参照效应。

在这一研究背景下，冷洁、马冰清和郭青柯的研究团队在《Scientific Reports》上发表了一项研究，探讨短暂正念练习是否能够调节自我参照效应及其相关现象。研究团队通过三项精巧的实验，系统考察了正念对基本自我参照效应、规则转换中的自我保持以及任务无关自我线索干扰的影响。

研究人员主要采用了知觉匹配任务（Perceptual Matching Task）这一经典实验范式。该任务要求参与者将几何形状（圆形、方形、三角形）与个人标签（自我、朋友、陌生人）建立关联，然后判断呈现的形状-标签配对是否符合学习阶段的规则。通过测量反应时和准确率，可以量化自我相关刺激的知觉优先性。此外，研究还使用了规则切换任务（Rule-Switching Task）考察自我保持现象，以及双形状任务（Dual-Shape Task）探索自我阻碍效应。状态正念通过状态正念量表（State Mindfulness Scale, SMS）评估，特质正念通过正念注意觉知量表（Mindfulness Attention Awareness Scale, MAAS）测量。正念干预为15分钟的引导性呼吸意识冥想，控制组则聆听舒缓音乐。

研究一：知觉匹配任务

研究一旨在验证中国人群中存在基本的自我参照效应，并探讨正念练习的潜在影响。63名大学生被随机分配到正念训练组或控制组。结果发现，无论是灵敏度（d'）还是反应时（RTs）指标，都显示出典型的自我参照效应模式：自我和朋友参照加工表现出可比的优势，两者均显著优于陌生人条件。虽然正念的主效应不显著，但参考条件与正念的交互作用以及三阶交互作用（匹配×参考×正念）显著。简单效应分析显示，正念组对陌生人相关刺激的反应显著快于控制组，而对自我相关信息的处理则无组间差异。这表明短暂正念练习可能通过促进对陌生人相关信息的处理速度来抑制自我参照效应，而非直接压制自我优先化。

研究二：规则切换任务

研究二考察了自我保持现象——即规则改变后自我参照偏见的持续性。70名参与者完成了规则切换任务，该任务在参与者连续正确完成12次试验后中断，要求他们学习新的形状-标签映射规则。结果复制了基本的自我参照效应，但发现规则切换后，自我保持现象破坏了研究一中观察到的自我-朋友等效性：由于先前与自我的关联，朋友参照性能显著下降。三阶交互作用接近显著，后续分析显示，正念训练有助于减少规则切换期间的自我保持，特别是在非匹配试验中。这表明正念可以缓解参与者在两种形状-标签关联之间的适应不良。

研究三：双形状任务

研究三通过双形状任务探索自我阻碍现象。72名参与者同时观看两个不同的形状，然后判断出现的标签对应哪个形状。结果发现，形状组合和靶标的主效应均显著：自我-朋友组合的准确率最高，自我-陌生人次之，朋友-陌生人最低；对第一形状的反应快于第二形状。重要的是，形状组合与正念的交互作用显著：在控制组中，对自我-朋友配对的反应显著快于自我-陌生人配对，而这种差异在正念组中不显著。这表明正念练习有效减小了自我-陌生人之间的性能差异，可能通过增强对陌生人相关刺激的注意分配来缓解自我参照效应。

综合三项实验的结果表明，自我参照效应在中国样本中表现为自我和朋友相关信息的可比性注意和记忆优势。自我保持体现在自我相关刺激重新关联时的性能成本上，而自我阻碍反映了任务无关自我线索的知觉干扰。重要的是，短暂的正念练习减弱了这三种效应，主要是通过提高陌生人相关信息的处理效率。

这些发现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在理论层面，研究扩展了对自我参照效应可变性的理解，表明即使是短暂的正念干预也能调节这种深层的认知偏向。结果支持监测与接受理论的预测，即正念可能通过增强对所有刺激（包括他人相关信息）的注意力来重新平衡自我-他人加工。由于自我处理可能已达到"天花板效应"，提升空间有限，而较低优先级的陌生人处理则通过正念意识显示出更大的优化潜力。

在实践层面，研究为缓解自我参照效应的负面影响提供了可行方法。过度自我参照与多种心理问题相关，而正念练习作为一种易实施、低成本的干预措施，可能有助于培养更平衡的自我-他人表征，促进心理健康和社会和谐。特别是在集体主义文化背景下，正念可能通过减弱内群体-外群体界限，增强社会凝聚力。

值得注意的是，本研究从认知-行为层面考察了正念对自我参照效应的影响。如前人研究所示，正念还可能调节自我参照脑区（如内侧前额叶皮层、后部颞上沟）的活动。因此，未来研究可考虑结合fMRI等神经影像学技术，进一步探索正念在知觉匹配任务中减弱自我参照效应的神经机制。

总之，这项研究揭示了短暂正念练习通过关怀他人来调节自我参照效应的认知机制，为理解可修改的自我参照加工提供了新视角，也为促进心理健康和社会福祉提供了有前景的干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