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女性IVF后医疗终止妊娠的循环性哀伤：一项质性研究

《Scientific Reports》：Cyclical grief in Israeli women after IVF and medical termination

本研究聚焦经历体外受精(IVF)后因胎儿异常需医疗终止妊娠(MTOP)的女性所面临的独特心理挑战。研究人员通过半结构化深度访谈，探讨了以色列女性在此双重创伤下的情感体验与应对方式。研究发现，其哀伤过程呈现循环性特征，涉及幻想破灭、丧失控制感及与医疗系统的复杂互动。该研究强调了将此类妊娠丧失视为连续性创伤事件而非孤立事件的重要性，为针对这一特殊人群的心理支持提供了关键见解。

　　

生育一个健康的孩子是许多家庭的期盼，然而对于部分女性而言，通往母亲的道路布满荆棘。当不孕不育的阴影笼罩，体外受精(In Vitro Fertilization, IVF)技术带来了一线曙光，但随之而来的可能并非总是喜悦。有时，经过千辛万苦成功妊娠后，却可能因发现胎儿严重异常或母体生命受到威胁，而不得不面对医疗终止妊娠(Medical Termination of Pregnancy, MTOP)这一艰难抉择。这种在强烈期盼生育后主动选择结束妊娠的经历，构成了独特而复杂的心理创伤，其间的哀伤过程尚未被充分认识。为此，由Avital Gershfeld-Litvin、Shani Gavish和Tsipi Hanalis-Miller组成的研究团队在《Scientific Reports》上发表论文，深入探讨了以色列女性在经历IVF和后续MTOP后的情感世界，提出了“循环性哀伤”这一核心概念。

为了深入理解这一特定人群的体验，研究者采用了质性研究中的扎根理论方法。研究招募了12名符合条件的以色列女性参与者，她们均有过IVF治疗并成功妊娠，但最终因医学原因选择了终止妊娠。数据收集主要通过半结构化深度访谈进行，访谈内容被转录后，由所有研究者反复阅读并采用主题分析法进行编码、归类，最终提炼出主题。整个研究过程严格遵守伦理规范，确保参与者的知情同意与隐私保护。

研究结果揭示了参与者经历的一个连续的、包含五个阶段的循环性过程，每个阶段都伴随着特定的情感挑战和应对方式。

1. “Confronting infertility”（面对不孕）

参与者描述得知不孕诊断是一个毁灭性的时刻，打破了她们对自然怀孕的幻想（B. Shattering of dreams and fantasies）。这不仅是生理上的诊断，更是对“正常”人生轨迹和母亲身份的初次冲击，带来了深刻的失控感和失败感。

2. “Navigating IVF treatments”（经历IVF治疗）

IVF治疗过程被描述为与冷漠的医疗系统（C. Confronting the medical system）打交道，充满了官僚程序和缺乏人情味的互动。为应对治疗中的不确定性和压力，女性常采用非此即彼的思维（D. Psychological coping during IVF）和专注于“行动”的策略，试图维持控制感。同时，对未来能否成为母亲的担忧（E. Future concerns）始终存在。

3. “Experiencing pregnancy”（经历妊娠）

即使成功怀孕，喜悦也常被持续的焦虑（F. Persistent anxieties）所掩盖，尤其是对妊娠能否持续至分娩的担忧。在心理应对上（G. Psychological coping during pregnancy），部分女性表现出对与胎儿建立情感连接的矛盾心理，甚至刻意避免连接，以防范潜在的再次失落；而另一些女性则很早就产生了深厚的联结。多数人选择在孕早期隐瞒怀孕。

4. “Processing pregnancy loss”（处理妊娠丧失）

发现胎儿异常（H. Discovery of abnormality）被描述为极具冲击性，意味着梦想的再次破灭和失控感的加剧。做出终止妊娠的决定被参与者描述为一种经过权衡但必要的选择，旨在避免未来更大的痛苦，并强调了对拥有健康孩子的渴望。终止手术的过程（I. The termination procedure）本身在身体和情感上都极具挑战性，且与医疗系统的互动（如在充满待产妇女的候诊室等待）可能带来二次创伤。术后，女性继续采用不同的应对策略（J. Coping with loss），有的迅速回归日常以逃避情绪，有的则允许自己沉浸于哀伤。

5. “Life after loss”（丧失后的生活）

哀伤反应（K. Grief responses）的时间点和表现形式各异，有些是预期性哀伤，有些则延迟出现。女性会尝试为经历寻找意义（L. Making meaning），可能使用战争隐喻或罪罚框架来解释事件，并常报告个人成长，如增强的自我意识和对生命的珍视。对于未来的再次妊娠（M. Looking forward: subsequent pregnancy），参与者普遍表达出复杂的情绪，既怀有希望，又伴随着更深的忧虑和失去的“天真”感。

研究的讨论部分对上述发现进行了深化。首先，研究者提出了“循环性哀伤”的概念，指出女性的经历并非线性过程，而是一个期望不断建立又破灭的循环，每次治疗失败或妊娠并发症都强化了这一模式。与自发性流产不同，本研究中的女性经历了主动决策终止妊娠的独特悖论，这为哀伤增加了责任感和能动性的维度。其次，研究强调了“隐性哀伤”的存在，由于社会对这类妊娠丧失缺乏理解和支持，女性的哀伤常不被认可，导致她们可能隐藏情绪，加剧了心理痛苦。医疗系统非人性化的互动进一步加剧了这种隐性哀伤。然而，研究也指出了危机中成长的可能性，许多女性通过寻找意义、重新评估生命价值，实现了某种程度的创伤后成长。

综上所述，这项研究深刻揭示了经历IVF后医疗性终止妊娠的女性所经历的复杂、循环的哀伤历程。它强调需要将这种妊娠丧失视为一个连续的创伤性事件序列来理解，而非单一事件。研究结果呼吁医疗专业人员提供更具共情和认可的支持，改善与患者的沟通，并考虑建立针对这一特殊群体的同伴支持网络。该研究为临床实践和后续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方向，强调关注这一人群的心理健康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