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母语者韩语主语敬语习得中的过度泛化：线索竞争与二语表征机制

《Bilingualism: Language and Cognition》：Overgeneralization of Korean subject honorification by English-speaking learners of Korean

本研究针对英语母语者习得韩语主语敬语系统这一难题，探讨了在二语知识表征存在“噪音”的背景下，学习者如何权衡语义-语用线索与形态句法线索。通过多方法设计（语料库分析、礼貌度评级、自定步速阅读），研究发现学习者虽对礼貌规范敏感性增强，但对形态句法约束意识有限，倾向于将主语敬语后缀-(u)si过度泛化为通用礼貌标记，揭示了低线索效度、功能重叠及社会语用复杂性对二语习得路径的塑造作用。

　　

在第二语言或不占主导地位的语言（L2）知识体系中，一个显著特征是其心理表征相较于第一语言或主导语言（L1）知识更为“嘈杂”。这种噪音源于L2较弱的记忆痕迹，导致语言表述模糊且不够精确。面对韩语这样拥有复杂敬语系统（其主语敬语在解释上具有社会语用性，但在句法上又受到约束）的语言，以英语为母语的学习者面临着巨大挑战。韩语的主语敬语通过动词词干后的后缀-(u)si来表达说话者对主语所指对象的尊敬态度。然而，与英语中强制性的数或人称一致不同，韩语主语敬语的使用是高度可选的，且常与听话者敬语（通过句末谓语词尾表达）共现，这使得学习者难以区分其独立功能。尽管教材中对此强调有加，但学习者，即使是高水平者，掌握起来依然困难重重。这引出了一个核心问题：在语言线索（如结构、语义、语用线索）存在竞争且强度不均的条件下，L2学习者究竟如何习得这类语法功能？

为了深入探究英语母语者如何习得韩语主语敬语，Nayoung Kwon和Gyu-Ho Shin在《Bilingualism: Language and Cognition》上发表了他们的研究。研究人员采用多方法设计，依次通过语料库分析（研究1）、礼貌度评级任务（研究2）和自定步速阅读实验（研究3），全面考察了学习者在使用、显性感知和实时加工主语敬语方面的表现。

研究主要应用了以下几种关键技术方法：1）基于韩国学习者语料库（Korean Learners' Corpus）的数据挖掘与统计分析，考察不同水平学习者主语敬语的使用频率、准确率及与听话者敬语的共现情况；2）采用在线调查平台（如Qualtrics）进行的礼貌度评级任务，使用6点李克特量表让受试者对不同主语（可敬、不可敬、无生命）与谓语（敬语、非敬语）组合句子的礼貌程度进行评价；3）基于Web的自定步速阅读范式，使用PCIbex等实验软件呈现区域化句子，通过记录关键区域（如主语出现位置）及溢出区域的阅读时间来测量在线加工难度，从而评估学习者对主语-谓语敬语一致违例的敏感性。这些方法结合离线与在线任务，有效揭示了学习者对主语敬语知识的表征与处理过程。

研究结果

研究1：语料库分析

通过对韩国学习者语料库中超过13万语素的分析，发现最低水平的学习者使用主语敬语后缀的频率最高（0.87% per ejel），但随着水平提高，使用率显著下降（如高水平组降至0.18% per ejel）。卡方检验显示水平与主语敬语使用存在显著关联（χ2(5, N=134,737)=248.84, p<0.001）。更重要的是，主语敬语与听话者敬语频繁共现，尤其在低水平组（100%共现），随着水平提高，共现率逐渐降低（中水平组78%-42%，高水平组9%）。这表明初学者可能将主语敬语后缀视为一个笼统的礼貌标记，与其高频共现的听话者敬语绑定使用，而未完全掌握其独立的语法功能。

研究2：礼貌度评级

在礼貌度评级任务中，本族语者（NSK）仅在主语为可敬对象时，才对带有敬语后缀（Hpred）的句子给予更高礼貌评级（β=7.432, SE=0.91, z=8.13, p<.001），显示出对语法功能的敏感。而L2学习者（ELK）则无论主语类型（可敬、不可敬、无生命），均一致认为带有敬语后缀（Hpred）的句子更礼貌。随着水平提高，学习者对非敬语谓语（NHpred）句子的礼貌度评分显著降低（β=-0.020, SE=0.01, z=-3.02, p=.003），但对敬语谓语（Hpred）句子的评分未受水平影响。这说明学习者显性地将主语敬语后缀解释为通用礼貌标记，而非与主语 honorifiability 挂钩的语法装置。

研究3：自定步速阅读

在线加工任务进一步揭示了差异。本族语者在阅读关键区域（R4）时，对不可敬主语后接敬语谓语（NH_subj-H_pred）表现出加工困难（语法违例效应），对无生命主语（INAsubj）也显示出加工延迟（语义异常效应）。而L2学习者仅对无生命主语条件（语义异常）表现出稳定的敏感性，对不可敬主语与敬语谓语的组合（语法违例）则未显示出显著的加工困难。学习者的阅读时间普遍长于本族语者，且在溢出区域（R5, R6）表现出对主语类型的敏感性（如对无生命主语加工更慢）。学习者的水平（Proficiency）对阅读时间有主效应，高水平者阅读更快，但在对语法违例的敏感性上，水平并未带来显著改变。这表明学习者在实时句法分析中，更依赖显著的语义信息，而对形态句法一致关系不够敏感。

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通过多方法汇聚证据，表明英语母语韩语学习者虽能意识到主语敬语后缀的礼貌功能，但未能完全习得其与主语 honorifiability 相关的特定语法约束。他们将后缀过度泛化为一个通用的、主要指向听话者的礼貌标记。这种现象可由“线索竞争与权重分配”框架及“屏蔽-阻断”假说解释：主语敬语的低线索效度（可用性低、可靠性因可选性而弱）、其与听话者敬语的高共现率、以及社会语用复杂性，导致其形态句法线索被更显著的语义-语用线索所“屏蔽”。学习者在加工时可能优先采用“浅层”或“足够好”的策略。

该研究对二语习得理论具有重要意义。它强调了在理解二语发展轨迹时，必须考虑语言特定特征（如线索强度、功能重叠）的影响。研究结果支持了语义先于句法、浅层结构假说等观点，揭示了在二语表征存在噪音的条件下，线索竞争如何导致不同于母语习得路径的学习结果。此外，研究结果对韩语教学也有启示：尽管教学中强调主语敬语，但学习者可能需要更明确的指导来区分其与听话者敬语，并关注其使用的语境依赖性。未来研究可纳入更多样化的L1背景学习者，并考察一般认知能力在习得此类复杂语言特征中的作用。

总之，这项研究深化了我们对二语学习者如何在与母语类型学差异巨大的语言中，处理社会语用与形态句法信息交互的理解，凸显了在非英语中心视角下检验二语习得理论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