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能否抵消酒精危害？HUNT研究揭示心肺健康变化对饮酒与全因死亡率关联的调节作用

《Sports Medicine》：Running from Death: Can Fitness Outpace Alcohol’s Harm? Changes in Alcohol Intake, Fitness and All-Cause Mortality in the HUNT Study, Norway

本研究针对“即使少量饮酒也会增加早逝风险，但心肺健康（CRF）变化能否调节饮酒变化与死亡率关联”这一关键问题，在挪威HUNT队列中开展了一项前瞻性研究。结果表明，维持高于同龄同性别最低20%的CRF水平，可显著降低饮酒变化带来的死亡风险，且CRF的长期变化是比饮酒变化更强的死亡率预测因子。这为通过提升健康水平来缓冲饮酒危害提供了新证据。

　　

在当代社会，饮酒已成为一种深入人心的文化习俗，全球范围内拥有极高的流行率和消费量。长期以来，一种普遍的观点认为“适量饮酒有益健康”，甚至一些早期研究似乎也支持这一说法。然而，近年来不断涌现的科学证据正在彻底颠覆这一认知。多项大型研究明确指出，即便是少量饮酒，也会增加患癌症、心血管疾病乃至早逝的风险。挪威公共卫生研究所甚至在其评论中直言不讳地指出：我们不应为了健康而去饮酒。随着科学认知的更新，健康指南也在悄然改变，从过去的“限量饮酒”转向更为审慎的立场，例如最新的《北欧营养推荐2023》就明确指出“尚未建立酒精摄入的安全下限”，并建议 abstinence（戒酒）。尽管公共卫生领域不断努力，但全球成年人的酒精消费量依然稳定在高位，这促使研究人员思考：除了直接劝诫减少饮酒外，是否存在其他途径来降低饮酒带来的健康风险？其中一个备受关注的潜在保护因素就是 cardiorespiratory fitness（CRF，心肺健康）。大量研究证实，规律的身体活动和高水平的CRF与更好的健康状况和更低的全因死亡率密切相关。然而，此前的研究大多只在一个时间点上评估酒精摄入和身体活动水平，未能捕捉到这两者随着时间推移的动态变化及其对健康的联合影响。这种静态的评估方式可能无法准确反映长期的风险。为了解决这一知识空白，由 Javaid Nauman 和 Ulrik Wisl?ff 等研究人员领导的研究团队，利用挪威基于人口的 Trondelag Health（HUNT）研究数据，进行了一项深入的前瞻性队列研究，旨在探究长达10年的酒精摄入变化和CRF变化与全因死亡率之间的关联，并特别关注CRF变化是否能够调节饮酒变化对死亡率的影响。这项重要的研究成果发表在权威期刊《Sports Medicine》上。

为了开展这项研究，研究人员主要运用了几个关键技术方法。研究数据来源于挪威HUNT研究的第二次（HUNT2, 1995-1997年）和第三次（HUNT3, 2006-2008年）调查，这是一个大规模的人口基队列。他们从同时参与两次调查的37,069名参与者中，筛选出基线时自我报告健康的24,853名成年人作为最终分析样本。酒精摄入量通过参与者自我报告过去两周的啤酒、葡萄酒和烈酒消费量进行估算，并依据挪威卫生当局当时的推荐标准（男性≤140克/周，女性≤70克/周）划分为 abstainers（戒酒者）、within recommendations（推荐量内）和 above recommendations（超推荐量）三组。心肺健康（CRF）并非直接测量，而是采用一个已在HUNT人群中经过验证的非运动预测方程进行估算，该方程基于年龄、腰围、静息心率和身体活动水平。参与者随后被划分为 unfit（不健康，即同龄同性别中CRF最低的20%）和 fit（健康，即CRF最高的80%）两类。研究的结局指标是全因死亡率，通过链接至挪威国家人口登记册进行追踪，随访时间中位数为16.6年。在统计分析方面，研究采用 Cox proportional hazard regression models（Cox比例风险回归模型）来计算 adjusted hazard ratios（aHRs，调整后风险比）及其95% confidence intervals（CIs，置信区间），以评估酒精和CRF变化与死亡率的关联，并对多种潜在混杂因素进行了调整。

生存曲线关联酒精摄入变化

研究人员首先绘制了不同酒精摄入变化模式的生存曲线。直观显示，在HUNT2和HUNT3两次调查中均保持戒酒的参与者，以及那些在HUNT3转为戒酒的参与者，其生存状况最佳。相反，从戒酒状态转为饮酒（即使在推荐量内）以及持续饮酒的参与者，其生存曲线下降更为明显，提示死亡风险更高。

全因死亡率的风险比按酒精状态变化分析

接着，通过多变量调整的Cox模型量化了酒精摄入变化与死亡风险的关系。以持续戒酒者为参照组，分析发现，从戒酒转为在推荐量内饮酒的参与者，其死亡风险显著增加了20%（aHR, 1.20; 95% CI 1.00-1.44）。此外，那些饮酒量从推荐量内增加到超推荐量的参与者，也显示出死亡风险增加的趋势（aHR, 1.25; 95% CI 0.99-1.57），尽管其置信区间包含1.0，未达到常规的统计学显著性。一个有趣的发现是，原本在推荐量内饮酒但在HUNT3转为戒酒的参与者，其死亡风险与持续戒酒者相比并无显著差异（aHR, 1.14; 95% CI 0.80-1.62）。而将饮酒量从超推荐量降至推荐量内的参与者，其死亡风险仍然比持续戒酒者高出44%（aHR, 1.44; 95% CI 1.06-1.95）。这些结果表明，增加酒精摄入，即使是起始于戒酒状态或增加到推荐量附近，都可能伴随着死亡风险的上升。

按酒精状态变化和心肺健康变化联合分析的全因死亡率风险比

这是本研究最核心的发现。研究人员创造性地将酒精摄入变化的9个类别与CRF变化的4个类别（持续不健康、从不健康转为健康、从健康转为不健康、持续健康）进行组合，形成了36个组别进行分析。统计检验表明，CRF的变化显著地调节了酒精摄入变化与死亡率之间的关联（交互作用P=0.03）。分析结果清晰地显示，无论酒精摄入模式如何变化，那些在两次调查中均处于“不健康”（CRF最低20%）状态的参与者，其死亡风险均显著升高。例如，与参照组（持续戒酒且持续健康）相比：持续戒酒但持续不健康的参与者，死亡风险增加65%（aHR, 1.65; 95% CI 1.19-2.30）。从戒酒转为推荐量内饮酒且持续不健康的参与者，风险增加46%（aHR, 1.46; 95% CI 1.04-2.06）。持续在推荐量内饮酒但持续不健康的参与者，风险增加68%（aHR, 1.68; 95% CI 1.36-2.08）。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于那些能够维持“健康”（CRF高于最低20%）状态的参与者，除了从戒酒转为推荐量内饮酒这一组风险有所增加（aHR, 1.32; 95% CI 1.04-1.68）外，其他大多数饮酒变化模式下的死亡风险与参照组（持续戒酒且持续健康）相比均无显著升高。这意味着，保持较高的心肺健康水平，几乎完全抵消了除“开始饮酒”之外的其他饮酒模式变化所带来的额外死亡风险。研究还发现，CRF的恶化（从健康转为不健康）会显著增加死亡风险，例如在持续戒酒者中，这种转变导致风险激增了205%（aHR, 3.05; 95% CI 1.64-5.69）。

敏感性分析与补充分析

为了确保结果的稳健性，研究人员进行了多项补充分析。首先，他们排除了随访头3年的死亡事件以降低反向因果关系的可能性，结果与主要分析基本一致。其次，他们使用CRF连续变化值的三分位数（代表下降、稳定、增加）替代二分类变量进行分析，虽然关联强度有所减弱，但整体趋势与主要分析相符，即CRF下降通常与更高的死亡风险相关。此外，研究人员还分析了身体活动水平（是否达到每周150分钟中等强度或75分钟高强度活动推荐量）的变化与酒精摄入变化的联合关联。结果模式与CRF分析相似，但关联强度普遍更弱，提示CRF作为一项综合性的生理功能指标，在预测死亡率方面可能比自我报告的身体活动水平更为强大和精确。

研究的讨论部分对上述发现进行了深入的阐释。本研究首次报道了酒精摄入和心肺健康（CRF）的长期变化对死亡率的联合影响，填补了该领域的空白。以往基于单时间点的研究曾提示，高水平的身体活动可能减弱酒精摄入与死亡风险之间的正相关。例如，英国生物银行等研究曾发现，达到身体活动推荐量可以减弱适量饮酒者的死亡风险，但对于大量饮酒者，这种保护作用则很有限。本研究通过长达10年的动态观察，进一步明确了CRF的关键作用：维持高于同龄同性别最低20%的CRF水平，能够显著缓冲饮酒变化带来的死亡风险。更重要的是，研究指出，CRF的长期变化是比同期酒精摄入变化更强的死亡率预测因子。这具有重要的公共卫生意义。尽管全球范围内饮酒者比例居高不下，且健康指南日益倾向于建议不饮酒，但完全戒酒对许多人而言挑战巨大。本研究的结果为临床医生和公共卫生政策制定者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在劝导公众理性饮酒的同时，应大力强调避免极低的心肺健康水平，鼓励各年龄段和性别人群通过规律运动维持至少中等水平的CRF。这种“双管齐下”的策略，即管理酒精摄入同时提升健康水平，有望更有效地改善人群健康结局，降低死亡率。

当然，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性。酒精摄入量依赖于自我报告，可能存在低报，尤其是大量饮酒者。研究未能获取关于暴饮（binge drinking）等具体饮酒模式的数据，而这些模式对健康有重要影响。CRF是通过预测模型估算而非直接测量，尽管模型经过验证，但仍可能存在误分类。研究样本主要为挪威白人，且相对健康，可能限制其结果向其他种族或健康状况不同人群的推广。此外，研究只关注了全因死亡率，未来需要更多研究来探讨CRF的保护作用是否也延伸到减少特定疾病（如心血管疾病、癌症）的发病风险。

综上所述，这项基于挪威HUNT大型队列的研究提供了令人信服的证据：随着时间的推移，增加酒精摄入量与死亡风险升高相关。然而，更为关键的发现是，维持良好的心肺健康（CRF）水平，即高于同龄同性别人群最低的20%，能够显著削弱这种关联。研究强有力地表明，个体在生命历程中心肺健康的动态变化，是比饮酒习惯变化更为强大的死亡风险预测指标。这不仅深化了我们对生活方式因素与健康结局复杂相互作用的理解，也为公共卫生实践指出了明确的方向：在关注饮酒危害的同时，投入资源促进全民心肺健康水平的提升，或许是一项更具成本效益的健康促进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