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二语词汇识别中同源词效应的局限性：第二语言熟练度与刺激频率的调节作用

《Applied Psycholinguistics》：Limitations of the cognate effect: How second language proficiency and stimulus frequency modulate adolescent learners’ word recognition

本研究针对青少年二语言（L2）学习者在词汇识别过程中同源词效应（CFE）的争议性问题，通过英语词汇决策任务，系统探讨了L2熟练度与词频对同源词（如tomato-Tomate）和非同源词（如potato-Kartoffel）加工的调节机制。结果发现，尽管整体未观察到显著的CFE，但低熟练度学习者对低频同源词的加工更快，且词频效应在同源词中减弱，表明跨语言激活受个体语言能力与词汇特性的交互影响。该研究为双语词汇表征的非选择性激活理论提供了发育阶段的证据，并强调需在青少年L2研究中关注个体差异与词汇特征的协同作用。

　　

在双语者的大脑中，两种语言并非井水不犯河水，而是时刻处于一种动态的互动状态。这种跨语言激活现象在词汇加工中尤为明显，尤其是当遇到那些在形式与意义上高度相似的“同源词”（cognates），比如英语的“tomato”和德语的“Tomate”。对于双语者而言，加工同源词通常会比加工形式迥异的“非同源词”（noncognates，如英语的“potato”和德语的“Kartoffel”）更快、更准确，这种优势被称为同源词促进效应（Cognate Facilitation Effect, CFE）。CFE被视为双语心理词典中语言非选择性激活（language non-selective access）的关键证据，表明两种语言的词汇节点在一个相互联结的网络中彼此影响。

然而，这一看似稳健的效应背后，实则暗流涌动。大量研究证实，CFE的强弱甚至存亡，受到诸多因素的调制，例如个体的第二语言（L2）熟练度、刺激词汇本身的频率（word frequency），以及实验任务的情境等。以往研究多聚焦于认知系统相对成熟的成人双语者或语言能力尚在发展初期的儿童，而对于处于二者之间、正处于语言和认知能力飞速发展关键期的青少年群体，我们却知之甚少。青少年时期，个体的词汇提取效率、认知控制能力（又称执行功能，Executive Function, EF）以及L2暴露程度均存在显著个体差异，这使得他们成为探究跨语言激活调制机制的理想对象。Freya Gastmann等研究人员发表于《Applied Psycholinguistics》的这项研究，正是为了填补这一空白，旨在揭示在异质性较高的青少年中级L2学习者群体中，CFE的表现如何，以及L2熟练度和词频如何共同塑造他们的词汇识别过程。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研究团队招募了63名以德语为母语（L1）、英语（L2）水平处于中级（约CEFR A2-B1级别）的12至14岁青少年。他们完成了一项英语视觉词汇决策任务（lexical decision task），即快速判断屏幕上出现的字母串是否为真实的英语单词。实验材料包含40对经过精心匹配的同源词和非同源词，这些词在长度、音节数、邻域密度以及英语（SUBTLEX-US）和德语（SUBTLEX-DE）词频上均无显著差异，确保了任何加工差异可归因于其同源状态。研究人员不仅分析了整体的准确率和反应时，还进一步考察了参与者的L2熟练度（通过皮博迪图片词汇测验PPVT评估）和刺激词频对加工过程的调节作用。

研究方法概要

本研究核心采用视觉词汇决策任务，要求被试判断屏幕上呈现的字母串是否为真词。关键刺激为40对匹配的同源词与非同源词。被试的L2熟练度通过标准化测验（PPVT）量化，语言背景信息通过语言与社会背景问卷（LSBQ）收集。数据分析采用（广义）线性混合效应模型，以认知状态、词频（SUBTLEX-US log10值）和L2熟练度及其交互项作为固定效应，并考虑了被试和项目层面的随机效应。

研究结果

整体同源词效应（CFE）的缺失

与预期相反，研究并未在青少年学习者群体中复制出典型的CFE。无论是准确率还是反应时数据，同源词与非同源词之间的差异均未达到统计学显著性水平。这一零结果提示，在青少年这一特定群体中，跨语言激活的普遍性可能受到挑战，或者其表现被其他更强大的因素所掩盖。

词频与L2熟练度的主效应及调节作用

深入分析揭示了更为复杂的图景。首先，强大的词频效应（word frequency effect）得到确认：高频词无论在识别准确率还是速度上均显著优于低频词。其次，L2熟练度主效应显著，熟练度更高的学习者整体准确率更高。

更重要的是，研究发现词频与同源状态之间存在显著的交互作用。对于低频词，出现了清晰的CFE，即低频同源词比低频非同源词加工更快。然而，这种促进效应在高频词中减弱甚至呈现反转趋势（尤其在低熟练度学习者中）。进一步的三维交互分析表明，同源词状态、词频和L2熟练度三者共同影响反应时：低熟练度学习者在加工低频词时表现出最强的CFE，而在加工高频词时则隐约出现了同源词抑制迹象；高熟练度学习者的表现则相对平缓，CFE减弱。此外，词频对非同源词加工的影响远大于对同源词加工的影响，表明同源词的身份部分缓冲了词频带来的加工难度。

研究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表明，在青少年L2学习者的词汇识别过程中，经典的CFE并非总是显现，其表现严重依赖于个体语言能力和词汇特性的交互作用。支持了双语词汇表征的非选择性激活模型（如BIA+模型），即L1和L2词汇节点在加工中被共同激活，但这种激活的后果（促进还是抑制）是动态的。低熟练度学习者更依赖L1知识来辅助L2词汇识别，尤其在加工不熟悉的低频词时，同源词的身份能带来显著的加工优势。随着熟练度提高，学习者对L1的依赖减少，可能导致CFE减弱或消失。词频是关键调节变量，同源词效应在词汇识别难度较高的低频环境中最为明显。

该研究将CFE的研究范围拓展至青少年这一关键发展期，强调了在考察双语加工时考虑个体差异（如熟练度）和词汇属性（如词频）的重要性。研究结果对二语教学与评估具有启示意义，提示应根据学习者的具体语言水平和词汇特点来理解其词汇加工机制。未来研究需进一步探索同源词效应究竟源于其特殊的双语表征，还是仅仅因为跨语言接触导致的累积频率（cumulative frequency）更高，并需要在更广泛的发展轨迹上追踪跨语言激活的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