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运动员非体育活动的溢出效应：一项指向运动领域的质性探索

《The Spanish Journal of Psychology》：Elite Athletes’ Off-Sports Activities: A Qualitative Exploration of Spillover to the Sports Domain

本研究聚焦精英运动员在非体育时间所从事的活动及其对运动表现的溢出效应。针对当前研究多集中于生理、技术等场内因素，而忽视场外活动影响的现状，研究人员采用质性研究方法，通过对职业足球运动员和精英速滑运动员的调查与访谈，构建了包含八个类别的非体育活动框架，并基于工作-家庭资源（W-HR）模型，深入揭示了非体育到体育领域的积极溢出（ enrichment）与消极溢出（interference）过程及其内在机制（如认知脱离、个人资源增益/损耗）。该研究为优化运动员福祉与表现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与实用视角。

　　

在竞技体育的聚光灯下，精英运动员的表现始终是体育科学研究的核心。然而，长久以来，研究的焦点大多集中在如何通过优化技术、生理、心理或赛场环境等场内因素来提升运动表现。相比之下，运动员在训练和比赛之外的非体育时间（off-sports time）里究竟在做些什么，以及这些场外活动是否会、以及如何影响他们在运动领域内的体验与成绩，则是一个几乎未被探索的“盲区”。运动员的生活并非只有体育，他们的非体育世界——无论是学习、工作、社交还是休闲——与体育世界之间是否存在看不见的桥梁？这些桥梁传递的是能量还是消耗？理解这种跨领域的“溢出效应”（spillover），对于全面支持运动员的身心健康与职业生涯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

为了揭开这一谜题，发表在《The Spanish Journal of Psychology》上的这项研究进行了一项深入的质性探索。研究团队认为，借鉴组织心理学中成熟的“工作-家庭资源模型”（Work-Home Resources Model, W-HR），可以很好地理解运动与非运动领域之间的互动。该模型将溢出视为一个包含前因（特定领域的活动或体验）、机制（个人资源的增益或损耗）和结果（在另一领域的表现）的间接过程。本研究旨在将这一模型的基本原理应用于精英体育的世界，具体探索从非体育领域到体育领域的溢出效应。

为了回答“精英运动员在非体育时间做什么？”以及“这些活动如何及何时丰富或消耗他们的运动体验？”这两个核心问题，研究人员采用了混合样本和分步走的策略。研究包含了两个样本：样本一为46名荷兰职业足球运动员，他们通过开放式问卷列出了自己的非体育活动；样本二为15名参加国家级及以上比赛的荷兰精英速滑运动员，他们接受了半结构化访谈，详细描述了其非体育活动及其与运动体验的联系。分析方法上，针对第一个问题，研究人员对足球运动员列出的活动进行了逐步的主题内容分析，以构建并验证一个非体育活动的分类框架。针对第二个问题，研究人员对速滑运动员的访谈文本进行了混合归纳-演绎式的主题分析，重点关注他们描述的非体育到体育的溢出过程，特别是积极溢出（即 enrichment，指一个领域的经历通过增强个人资源对另一领域产生积极影响）和消极溢出（即 interference，指一个领域的经历消耗个人资源从而对另一领域产生负面影响）的前因、机制和结果。

研究结果首先呈现了一个系统的精英运动员非体育活动分类框架。该框架包含八个类别，涵盖了社交、认知和身体等多个维度。两个类别涉及社交体验：“社交在场活动”（Social Presence Activities，指单纯与他人共度时光，如“与家人在一起”）和“社交投入活动”（Social Engagement Activities，指有目的的主动社交行为，如“与朋友看电影”）。与运动员职业直接相关的类别包括：“体育活动”（旨在提升体能的运动，如“去健身房”）和“运动员生活方式活动”（以支持运动生涯为中心的组织生活行为，如“严格控制饮食”）。指向个人发展的类别是“个人掌控活动”（Individual Mastery Activities，如“学习西班牙语课程”、“阅读书籍”），而“放松活动”（Relaxation，如“睡觉”、“看电视放松”）则代表了低耗能的被动休息。“游戏活动”（Gaming，如“打游戏机”）作为一个独立的类别出现，但其具体性质和功能有待进一步明确。最后一个“其他活动”类别则容纳了信息不足难以归类的项目。值得注意的是，通过对速滑运动员数据的验证，所有活动都能被归入上述类别，表明该框架具有较好的全面性和代表性。

关于溢出过程的体验，访谈揭示了丰富的细节。在非体育到体育的积极溢出方面，速滑运动员主要将积极影响归因于社交投入和个人掌控这类主动的、高投入的活动。这些活动作为前因，能够通过多种机制产生积极影响，其中最突出的是“认知脱离”（Cognitive Detachment），即心理上从运动中抽离出来。例如，从事学习或工作有助于运动员停止反复思考训练中的失误，从而以更清新的状态重返冰场。其他机制还包括通过非体育领域的成就提升的“自信心”、获得的可迁移至运动领域的“智力资源”（如时间管理技能），以及因非体育领域积极体验而改善的“情绪”。这些机制最终导向积极的运动结果，例如增强的训练动机和能量、更高的运动自信心、赛前紧张情绪的缓解以及运动表现的提升。

然而，非体育活动也可能导致消极溢出。其前因既可能来自对高投入活动（如考试周的密集学习）的过度投入，导致疲劳、睡眠不足和压力；也可能源于对低投入活动（如长时间“无所事事”地被动休息）的单一依赖，导致刺激不足、无聊、对运动的反复思虑以及缺乏认知脱离。这两种不平衡都会消耗运动员的个人资源，进而导致消极的运动结果，如训练中注意力不集中、感觉迟缓懒散、与教练因时间安排产生冲突，甚至在极端情况下不得不跳过训练或比赛。

研究还识别出影响溢出效应的条件性因素。运动员强调，在安排非体育活动时的“自主性”、来自学校或工作单位的“支持与灵活性”、拥有经历相似的“支持性队友”、对非体育活动的“内在动机”以及清晰的“优先次序设定”，都能促进积极溢出或缓解消极溢出。当体育被明确置于优先地位，且在其他领域也能获得理解与支持时，非体育到体育的积极溢出更易发生，消极溢出则得到限制。

综上所述，这项研究通过构建首个精英运动员非体育活动分类框架，并基于W-HR模型深入剖析了非体育到体育领域的溢出过程，填补了该领域的研究空白。研究结果表明，精英运动员从事的非体育活动是多样化的，既有被动的低投入活动，也有主动的高投入活动。这些活动并非孤立存在，它们通过影响运动员的个人资源（如能量、信心、认知脱离）这一关键机制，对运动领域的体验和结果产生深远影响。积极溢出（enrichment）主要与主动的、有意义的非体育活动相关，而消极溢出（interference）则常源于活动的不平衡——要么是过度投入导致资源耗竭，要么是刺激不足导致心理停滞。因此，对于运动员、教练员及相关支持体系而言，关键在于帮助运动员识别并策略性地平衡不同类型的非体育活动，并积极营造支持性的跨领域环境（如灵活的学业安排）。这不仅有助于运动员在当下优化表现与福祉，更可能对其长远的个人发展与职业生涯转型产生积极影响。这项研究为理解和优化运动员的全面发展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和实践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