韧性中的适应：COVID-19期间跨国公司所有权网络的结构稳健性与战略重构

《Network Science》：Robustness with adaptation. Ownership networks of multinationals through COVID-19

本文针对COVID-19冲击下全球价值链重构的关键问题，通过构建法国跨国公司2012-2022年所有权共置网络，综合运用网络拓扑分析、加权Jaccard相似性指数和多元回归二次指派程序(MRQAP)方法，揭示了跨国公司网络"核心稳健-边缘适应"的双重特征。研究发现：网络密度、中心化等拓扑指标保持稳定，核心节点持续主导；约30%边缘连接重新布线，且共置决策机制呈现"去重力化"趋势。该研究为理解后疫情时代跨国企业战略调整提供了网络科学新视角。

　　

当COVID-19疫情在2020年席卷全球时，世界经济增长率骤降至-2.9%，创下二战以来最严重衰退。这场卫生危机不仅考验着各国公共卫生系统，更对支撑全球化经济的跨国生产网络构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在全球化"第三次解绑"背景下发展起来的全球价值链(GVC)，其高度专业化和分散化的特性是否经得起如此巨大的压力测试？作为全球贸易超过80%载体的跨国公司(MNE)，它们的国际布局策略会发生怎样的改变？这些问题的答案，关乎未来全球经济的稳定与发展。

法国国家统计与经济研究所(INSEE)的LiFi数据库为我们打开了一扇观察窗口。通过分析2012-2022年间法国跨国公司的所有权数据，研究人员构建了一套独特的国家-行业共置网络——当一家跨国公司在两个不同的国家-行业节点同时拥有子公司时，这两个节点之间就形成了一条连接。这种网络视角超越了传统的二元分析，能够捕捉企业全球化战略的整体图景。

研究团队采用了多方法融合的分析策略：通过密度、度中心化、同配性和聚类系数等拓扑指标评估网络整体结构；使用加权Jaccard相似性指数衡量连边稳定性；并运用多元回归二次指派程序(MRQAP)检测共置决策机制的变化。这种综合方法既能把握宏观结构特征，又能洞察微观连接动态。

网络拓扑的稳健性

在疫情冲击下，法国跨国公司网络展现出惊人的结构稳定性。网络密度保持在1.6%左右，度中心化指数在0.27附近波动，均未出现明显断裂。

同配性分析显示，高度连接的节点倾向于相互连接，这种模式在疫情期间得以维持。加权聚类系数也保持稳定，表明局部三角连接结构未受破坏。

核心节点的持续性

网络的核心区域表现出特别的韧性。2019年（疫情前最后一年）的十大核心节点中，有八个自2012年起就一直位居前十，这些节点主要分布在欧洲邻国的批发贸易和金融商业服务行业。中心性自回归分析进一步证实了这种持续性，系数β₁始终接近或高于0.9，R²值约为0.95。

最频繁的连边也显示出类似的稳定性，前五大连接在整個研究期间基本保持不变，主要链接欧洲核心节点或将这些节点与美国主要行业相连。核心节点（前5%的中心性节点）的排名标准差仅为22.6，而边缘节点的标准差超过460.2，形成了"稳定核心-流动边缘"的鲜明对比。

边缘区域的适应性

与核心区域的稳定性形成对比的是，网络边缘表现出显著的适应性。加权Jaccard相似性指数显示，每年约有30%的连边发生重新布线，这种周转率在疫情期间并未出现异常波动。

共置决策机制的变化

最引人注目的发现是共置决策机制在疫情后的显著转变。MRQAP分析显示，2020年后，地理距离、市场总规模和GDP差异等重力模型变量的解释力明显下降，甚至变得不显著。更值得注意的是，同行业连接变量(SameIndus)的系数从正转负，表明跨国公司减少了行业内专业化，转而加强跨行业平衡。

这种转变在自回归系数中同样得到印证：2021年和2022年，历史共置模式对当前模式的预测力（系数β₁）相比前几年下降约一半，表明疫情后企业选址策略出现了部分断裂。

本研究通过网络科学视角揭示了跨国公司应对重大冲击的双重策略：保持核心架构的稳定，同时在边缘区域进行积极调整。这种"稳健性伴随适应"的模式不同于传统的弹性概念——系统并未回归疫情前状态，而是围绕持久的核心进行了战略重新加权。

这一发现对理解后疫情时代全球化演变具有重要意义。它表明跨国公司的国际布局具有强大的路径依赖性，核心结构难以被短期冲击根本改变；同时，企业也通过边缘调整来应对新环境，表现为对传统区位因素的依赖度降低和跨行业重新平衡。这种适应性而非复原性的响应模式，可能预示着全球化正在进入一个新阶段，其特征不是全球价值链的退缩，而是其组织逻辑的重构。

未来研究可结合绩效数据，探究不同适应策略对企业韧性的影响，或进行跨国比较，检验法国模式是否适用于其他经济体。随着时间推移，继续观察这一"稳健核心-适应边缘"模式是代表持久特征，还是更深层次结构变革的前奏，将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