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念到实践：动物园与水族馆动物福利策略的操作化框架与实施路径

《Animal Welfare》：From concept to action: Operationalising animal welfare strategies in zoos and aquaria

本刊编辑推荐：动物园与水族馆面临将动物福利伦理责任转化为具体行动的挑战。本研究通过构建九步操作框架，提出以动物护理、福利评估、沟通和策略评估为核心的动物福利策略实施路径，为解决机构资源分配与福利目标冲突提供了证据导向的解决方案。研究强调领导力支持与社会许可（SLO）的关键作用，为行业实现从消极福利规避到积极福利促进的转型提供系统性方法论。

　　

当游客漫步在现代化的动物园中，观赏悠闲漫步的大象或嬉戏玩耍的灵长类动物时，很少有人会思考这些动物是否真正享受它们的生活。事实上，现代动物园和水族馆正经历着深刻的角色转变——从最初的娱乐展示场所逐渐演变为集保护、教育、科研和公众参与于一体的综合性机构。这种转变带来了对动物福利标准的新期待，也暴露出传统管理方式与当代伦理要求之间的差距。

尽管许多动物园宣称将动物福利作为优先事项，但将这一承诺转化为日常实践却面临诸多挑战。资源分配矛盾、人员培训不足、评估标准缺失等问题，常常导致动物福利停留在口号层面。更复杂的是，公众对动物福利的关注度日益提升，通过社交媒体等渠道形成的舆论压力，使得动物园的"社会许可"（Social Licence to Operate, SLO）变得愈发脆弱。一旦失去公众信任，即使是最有价值的保护项目也可能面临质疑。

在这一背景下，来自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大学和南澳大利亚动物园的研究团队在《Animal Welfare》期刊上发表了一项开创性研究，提出了一个系统性的动物福利策略操作化框架。该研究不仅明确了动物福利策略的核心要素，还详细阐述了从概念到行动的具体路径，为动物园和水族馆实现真正的福利改进提供了实用指南。

研究团队首先重新审视了动物福利的定义，强调现代福利科学已经从单纯关注动物生理健康或自然行为，转向更加重视动物的情感体验和心理健康。这种以"情感状态"（Affective State）为核心的福利观认为，动物的内在感受——无论是愉悦还是痛苦——才是衡量福利水平的关键指标。正如研究指出的："动物福利是个体内部状态的表现，源于动物与外部环境互动过程中获得的体验"。

为了将这一理念转化为实际行动，研究人员提出了一个包含九个步骤的实施框架。这一框架的独特之处在于其全面性和可操作性，既考虑了组织内部的管理需求，也兼顾了外部利益相关者的期望。框架的四个核心支柱——动物护理、福利评估、沟通和策略评估——共同构成了一个持续改进的循环系统。

在技术方法层面，研究综合运用了文献系统评价、利益相关者网络分析、差距分析（Gap Analysis）和关键绩效指标（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s, KPIs）设定等方法。通过整合动物园行业现有的评估工具（如五领域模型）和管理实践，建立了兼顾科学性与实用性的评估体系。研究特别强调"证据导向管理"（Evidence-based Management）的重要性，主张利用行为数据、生理指标和饲养员评价等多维度信息来推断动物福利状态。

动物福利策略的必要性基础

研究指出，动物园需要动物福利策略不仅出于伦理考量，更是机构可持续发展的必要条件。当资源限制导致商业目标与福利目标冲突时，缺乏明确策略的机构往往会不自觉地将商业策略默认为动物福利策略。例如，为弥补资金缺口而过度开展付费性动物-游客互动项目，或降低饲料质量标准等做法，都可能损害动物福利。有效的福利策略能够在规划阶段就预见并解决这些矛盾，通过将福利考量前置到商业计划中，引导资源的合理分配。

策略构建的四大核心领域

1. 1.
   动物护理领域强调从"输入"（资源供给）和"输出"（动物状态）两个维度保障福利。输入指标包括栖息地设计、营养计划、医疗保健等基础设施，而输出指标则通过动物行为、生理状况等直接反映福利水平。研究特别指出，提供充足资源并不自动确保积极福利，必须结合个体差异进行评估。
2. 2.
   动物福利评估领域提出应采用标准化但可调整的工具箱式方法。研究建议借鉴各区域动物园协会（如AZA、EAZA、BIAZA）开发的评估体系，同时根据机构特点进行定制化。评估范围应超越脊椎动物，涵盖所有圈养物种，并针对不同生命阶段设计特异性指标。
3. 3.
   沟通策略部分提出建立动物福利与伦理委员会（Animal Welfare and Ethics Committee）的多层次沟通机制。该委员会应包含内部各部门代表和外部独立专家，负责监督策略实施、处理伦理困境。同时，通过制定动物福利章程、社交媒体政策和匿名反馈渠道，构建透明化的沟通文化。
4. 4.
   策略评估强调通过SMART（Specific, Measurable, Achievable, Relevant, Time-bound）原则设定关键绩效指标，并建立定期评估机制。评估内容不仅包括动物福利评分的变化趋势，还应关注资源投入、员工培训覆盖率等支持性指标，形成全面的评估体系。

实施路径与组织嵌入

研究详细描述了将动物福利策略嵌入组织架构的具体方法。策略应与机构的总体规划、业务计划等核心文件形成有机衔接，避免成为孤立的存在。领导层的支持被确定为成功的关键因素，而指定专门的"动物福利倡导者"（Animal Welfare Champion）则有助于保持实施动力。研究建议，理想情况下这一角色应由精通动物福利科学、具备出色沟通能力的专业人士担任。

策略执行过程中，研究强调"接地气验证"（Ground Truthing）的重要性，即通过实际证据检验策略的有效性。这要求机构保持灵活性，定期调整关键绩效指标以应对新出现的挑战。同时，庆祝阶段性成果有助于维持团队积极性，避免将福利改进单纯视为问题纠正过程。

持续改进机制

研究最后指出，动物福利策略的真正价值在于其持续进化能力。策略应建立定期审查和更新机制，确保能够吸纳动物福利科学的最新进展。动物福利与伦理委员会在这一过程中扮演关键角色，负责推动策略的与时俱进。

这项研究的实践意义在于为动物园行业提供了从理念到行动的系统性路线图。通过将抽象的福利概念转化为可操作的管理工具，帮助机构在复杂的内外环境中做出符合伦理且科学可靠的决策。尤为重要的是，研究揭示了一个良性循环：良好的动物福利不仅符合伦理要求，还能增强公众信任，进而支持机构完成其保护和教育使命。

随着社会对动物福利期望的不断提高，这项研究为动物园和水族馆的未来发展指明了方向。它证明，只有将动物福利真正置于运营的核心位置，这些机构才能在现代社会中持续发挥其独特价值。正如作者Justine Kate Partoon等人所强调的："实施此类策略需要持续努力、强有力的领导力以及支持共享价值和持续改进的组织文化"——这或许正是动物园行业实现真正转型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