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新石器至铁器时代墓葬赭石使用的文化象征与演变：一项跨越三千年的考古学分析

《Antiquity》：Ochre use in burial practices in Thailand, from the Neolithic to the Iron Age

本研究针对东南亚史前墓葬中赭石使用的文化意义演变问题，通过系统分析泰国五个关键遗址（Khok Phanom Di、Ban Non Wat等）的考古记录，揭示了赭石从新石器时代的普遍应用到铁器时代逐渐消失的动态过程。研究首次明确区分了赭石作为身体涂料与仪式性颗粒的用途差异，并关联其与社会地位、族群认同及宗教观念变迁的关系，为理解东南亚史前文化交流与技术演进提供了关键证据。

　　

在东南亚史前史研究中，赭石作为一种富含铁元素的天然矿物颜料，自数十万年前便与人类仪式活动紧密相连。其鲜艳的红色常被赋予生命、血液与再生的象征意义，尤其广泛出现于墓葬环境中。然而，赭石在东南亚不同时期、不同族群中的使用方式与文化内涵是否存在差异？这些差异又如何反映社会结构演变与技术传播？为解答这些问题，Sarah Elizabeth Paris与Charles Higham在《Antiquity》发表研究，通过系统分析泰国从新石器时代（约公元前2300年）至铁器时代（约公元500年）的考古遗址，揭示了赭石在墓葬仪式中扮演的动态角色。

研究方法概述

本研究整合多学科证据，包括生物考古学分析（如骨骼赭石染色分布模式）、地层学与放射性碳定年、墓葬器物空间分布统计，以及同位素分析（如锶同位素比值⁸⁷Sr/⁸⁶Sr）追踪人群迁移。重点考察了Khok Phanom Di、Ban Non Wat、Ban Lum Khao、Nong Nor和Non Ban Jak五处遗址的墓葬数据，对比赭石的出现形式（粉末状或颗粒状）、分布位置（头骨、四肢或随葬品旁）与人群 demographics（性别、年龄）的关联性。

研究结果

1. Khok Phanom Di：赭石作为身份与健康的双重标识

位于Bang Pakong河口的Khok Phanom Di遗址（约公元前2300-1500年）是新石器时代赭石使用的典型案例。156具人骨中82%存在赭石染色，且多集中于骨骼前后两侧，暗示赭石可能作为身体涂料使用，而非简单撒播于尸体表面。值得注意的是，赭石分布与社会地位相关：一位MP5时期的女性与婴儿合葬墓中，二者均伴随大量贝壳珠（超12万枚）及强烈赭石染色，显示社会精英对赭石的强化使用。此外，该地高发的婴儿死亡率（可能与地中海贫血相关）提示赭石或兼具驱蚊防病的实用功能，呼应民族学记录中赭石的防护效用。

2. Ban Non Wat：青铜时代赭石仪式的兴起与演变

Ban Non Wat的青铜时代（BA1-BA5，约公元前1050-430年）标志赭石使用的转折。赭石在本地新石器墓葬中完全缺失，至BA2阶段突然频繁出现于所有年龄与性别群体，常以颗粒形式与双壳贝类（象征生育）共置于头部或足部。BA4阶段出现按亲属群分区的墓葬集群，赭石分布呈现群体特异性（如BA4A集群集中于未成年人）。至铁器时代IA1阶段，赭石使用出现空间分化：北部墓葬组延续传统放置方式，而南部组则集中于右前臂，暗示并存的地方性仪式传统。

3. 区域对比：赭石使用的多样性与衰落

与Ban Non Wat邻近的Ban Lum Khao遗址，青铜时代赭石仅见于少数成人墓葬；而沿海的Nong Nor遗址晚期青铜墓葬中仅7座（均属成人）含赭石。铁器晚期的Non Ban Jak（公元260-500年）199座墓葬中仅3座含赭石，且与佛教符号（如狮子雕像）共存，反映外来的宗教意识形态可能逐步取代赭石代表的传统祖先崇拜。

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通过赭石这一微观物质，勾勒出东南亚史前社会复杂的技术与观念演进轨迹。赭石从新石器时代普遍使用的身体涂料（如Khok Phanom Di），转变为青铜时代与再生符号（双壳贝、红陶罐）结合的仪式颗粒，最终在铁器时代因南亚宗教传入而式微。这一过程不仅揭示赭石功能从“视觉展示”向“符号存储”的转变，更折射出族群融合（如扬子江农耕移民与本地狩猎采集者的互动）、社会分层加剧（赭石与精英墓葬关联）及意识形态更迭（佛教取代祖先崇拜）的宏观历史进程。赭石因而成为解码东南亚史前文化动态的关键“色素”，其演变路径为理解人类仪式行为与社会复杂化提供了跨区域的比较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