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因素如何影响欧洲公共部门的区块链采纳？一项定性比较分析

《Data & Policy》：The impact of institutions on blockchain adoption in the European public sector: a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

【编辑推荐】为探究区块链技术在公共部门应用不均的困境，研究人员针对欧洲21个国家开展定性比较分析（QCA），发现高采纳强度并非依赖单一条件，而是由监管清晰度（REG）、欧盟资金（EUF）、数字准备度（TEC）及生态系统（ECO）等多重制度因素组合驱动。研究挑战了资源决定论，为公共部门技术创新政策提供了基于制度协同与情境适配的新视角。

　　

区块链技术以其提升透明度、数据完整性和行政流程效率的潜力，吸引了全球公共部门的广泛关注。从教育、医疗到社会保障和档案管理，世界各地都出现了区块链的测试性应用。然而，现实中的采纳情况却十分有限且不均衡，许多试点项目并未能转化为持续的应用或深度整合。这引发了一个核心问题：在制度层面，究竟是哪些条件在促进或阻碍区块链在公共部门的采纳？特别是在欧洲，尽管拥有统一的法规标准（如MiCA、GDPR）和全球首个跨国区块链服务基础设施（EBSI），且报告了全球超过80%的区块链用例，但各国在区块链应用的分布和成熟度上依然存在显著差异。这种差异表明，超越技术本身，深入探究国家层面的制度环境如何塑造采纳模式变得至关重要。

传统的技术采纳模型往往侧重于创新特性、组织能力或外部压力等孤立因素，难以充分解释区块链这类高度依赖制度环境的新兴技术的复杂采纳过程。为此，发表在《Data & Policy》上的这项研究，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方法，深入探讨了国家层面的监管清晰度、资金供给、数字准备度和生态系统参与度这四项关键制度因素的组合效应如何影响欧洲公共部门的区块链采纳强度。

为了回答研究问题，作者团队收集了21个欧洲国家的数据。区块链采纳强度（结果变量）基于欧盟委员会联合研究中心（JRC）的公共部门技术观察（PSTW）数据集，以每百万人口中报告的区块链项目数（用例数）来衡量，以确保国家间的可比性。四个核心条件（自变量）的操作化如下：监管框架（REG）通过评估各国对虚拟资产（VA）和虚拟资产服务提供商（VASP）的监管情况来衡量，数据来源于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FATF）的建议执行情况；数字准备度（TEC）采用数字经济与社会指数（DESI）来衡量；区块链生态系统（ECO）通过统计各国区块链协会中的活跃利益相关者数量来衡量；资金供给则分为国家研发资金（RDF，来自欧盟统计局数据）和欧盟区块链项目资金（EUF，来自欧盟委员会数据），两者均采用人均值。研究首先进行了必要性分析，检验单个条件是否为高采纳强度的必要条件。随后，通过一系列条件分析（共进行了7次fsQCA测试，系统性地省略一个或多个变量），生成并简化真值表，以识别导致高区块链采纳强度的关键条件组合（路径），并评估这些路径的一致性和覆盖度。

研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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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要性分析：分析表明，监管框架（REG）是唯一一个接近常用阈值（0.9）的单个必要条件（一致性=0.922），这意味着在高采纳案例中，良好的虚拟资产监管几乎总是存在。欧盟资金（EUF）和本国研发资金（RDF）单独均不构成必要条件，但当两者结合（RDF+EUF）时，一致性高达0.948，表明在高采纳情况下，至少有一种资金形式存在是高度可靠的。数字准备度（TEC）和生态系统（ECO）的必要性较低，提示它们可能并非不可或缺，而是与其他条件协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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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条件组合分析（充分性分析）：研究并未发现单一条件能导致高采纳，而是识别出多条殊途同归的路径。在一致性高于0.9的高一致性路径中，欧盟资金（EUF）和监管框架（REG）的组合（EUFREG）出现在绝大多数路径中，表明它们是高采纳强度的核心驱动因素。例如，路径5b（EUFREG）具有很高的覆盖度，表明即使在国内研发投入或数字准备度有限的情况下，清晰的监管和欧盟资金的支持也能促成较高的采纳强度。研究还发现了条件的替代性关系。例如，路径3c（EUFREGECO~RDF）和路径1a（EUFREG*~TEC）表明，本国研发资金（RDF）或数字准备度（TEC）的缺失，可以通过活跃的生态系统（ECO）、欧盟资金（EUF）和清晰的监管（REG）来补偿。这挑战了资源决定论的观点，支持了制度因素间存在相互依赖和情境特定性的构型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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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家层面分析：爱沙尼亚、卢森堡、瑞士和奥地利出现在多条高一致性路径中，表明它们的制度安排更有利于区块链应用的出现。塞浦路斯和意大利则展示了欧盟资金和较强监管如何弥补其相对较低的数字准备度。丹麦的例子说明良好的国内条件（REG, TEC, ECO）即使在没有大量欧盟资金的情况下也能驱动采纳。芬兰、比利时和西班牙则表明，受限的国内研发资金可以被其他驱动因素（EUF, REG, ECO）所弥补。相反，希腊、罗马尼亚和挪威等国虽有少量区块链实例报告，但未出现在任何高一致性采纳路径中，提示孤立的试点项目若未嵌入更广泛的赋能制度环境，难以转化为广泛采纳。

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的核心发现是，欧洲公共部门区块链采纳强度并非由单一制度因素决定，而是特定条件组合作用的结果。监管清晰度（REG）和欧盟资金（EUF）构成了高采纳路径中最稳定出现的核心组合，扮演着基础性赋能角色。而数字准备度（TEC）和国内研发资金（RDF）则表现出可替代性，它们的作用更具情境依赖性，可能被活跃的创新生态系统或外部资金计划所补偿。

这一发现具有重要的理论和政策意义。在理论层面，它扩展了传统的技术采纳模型（如创新扩散理论、技术-组织-环境框架），强调了对区块链这类新兴技术，需要一种考虑制度间相互依存和情境特定性的构型理解，而非寻找普适的决定性变量。研究表明，区块链采纳遵循背景特定、路径依赖的逻辑，政策制定者应放弃寻找“最佳实践”进行简单复制的思路，转而探索如何利用本国现有的制度优势（如较强的数字准备度或更深入的监管）来弥补薄弱环节（如资源有限）。

在政策层面，研究指出，布鲁塞尔推动的泛欧政策本身不足以促成区块链在公共部门的大规模采纳。决策者应设计灵活、情境感知的策略，认识到创新的不同切入点。关键在于评估区块链应用是否真正与实施需求相关联，而非为采纳而采纳。应将区块链生态系统的建设视为战略工具，而不仅仅是外联活动。同时，尽管本研究识别了可能促成较高区块链采纳强度的条件，但它并不预设区块链应该被普遍采纳。区块链是否被采纳以及用于何种目的，最终是一个关乎战略相关性的问题，而不仅仅是制度准备度的问题。

研究的局限性包括QCA方法本身难以揭示因果机制，数据质量（部分为自我报告）可能影响结果，以及未直接建模组织内部因素（如领导力、数字能力）与制度条件的互动。未来研究可以深入探讨这些互动，进行纵向跟踪，或聚焦于特定公共部门领域，以更细致地揭示区块链采纳的动态过程。

总之，这项研究强调了在公共部门技术创新中考虑制度环境复杂性的重要性。对于旨在推动区块链等新兴技术应用的欧洲政策制定者而言，关键在于定义该技术在创造公共价值方面的明确用途，并构建能够适应不同国家起点和优势的、灵活且协同的制度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