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 在变局中确证存在：姜佟琳课题组揭示“见证历史”如何提升生命意义感

　　

尽管也许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历史上的大人物，但某种程度上，每个人都是某段历史的见证者。当下时代，具有历史性意义的事件频繁上演，无论是波及全球的新冠疫情，极端天气反复出现，还是AI技术的爆发和广泛应用，都似乎将人们推置于一个大时代的面前。当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时，个体的意义感是怎样受到波及和影响的呢？

长期以来，主流叙事几乎将“意义”与不断的奋斗（striving）绑定：向外追逐金钱、地位与世俗成功，或向内追求快乐、成长与自我实现。这套以个人微观叙事为中心的线性模式，暗含一个前提，即外部世界足够稳定，努力能在可预测的坐标系里兑换回回报。但当历史巨浪持续拍岸，个体努力与结果之间的可控性被削弱，“只靠更用力”反而容易滑向另一种内卷：越想通过抓取来填补空洞，越感到无力与虚无。因为单一的小我奋斗，终究不足以承载大时代的精神重量。

近日，姜佟琳研究员课题组在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发表的研究提出了一个不同于“更努力”的答案：作为历史的见证者。研究发现，虽然绝大多数普通人无法直接改写历史走向，但仅仅是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标志性历史事件的发生，这种“我在场”的主观确知感就可能显著提升个体的生命意义感。

1.“见证历史”为个人提供意义感的两条路径

这项研究的关键贡献在于揭示如何将原子化的个人叙事重新锚定于厚重的宏大历史叙事之中。研究团队指出，见证历史并非消极旁观，而是一种深层心理重构，它通过两条路径为个体提供意义的支点：

路径一：从小我孤岛走向历史联结

见证历史提升了历史联结感（Connectedness to History）。个体会更清晰地感到自己与集体的时间长河相连，自己并非漂浮的原子，而是历史进程中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历史事件的意义和重要性会迁移到个体身上。这种归属与意义的迁移，直接增强了当下生活的意义体验。

路径二：从管窥视角走向视野打开

见证历史还会拓宽个体的视角（Broadened Perspective），从短期得失转向更长的时间尺度，从单一自我转向更包容的集体视角，从僵硬解释转向更灵活多元的理解方式。视野一旦打开，人们更可能重新审视人生方向，从而增强对更深层价值的主动探寻。 

2.多层级实证证据：从大数据信号到城市空间

图1 研究整体设计示意图

研究团队采用层层递进的证据路线，结合 Google Trends 趋势数据、微博海量文本（超过230万条）以及多项跨文化实验与现场研究，在东西方样本中检验了这两个路径。

行为层面的意义激活信号

Google Trends 研究显示，在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事件发生后，人们搜索与“生命意义”相关内容的频率上升，这是行为层面的信号，表明个体在冲击之后会更主动寻找意义的语言与解释框架。与之相呼应，微博文本分析发现，历史性事件发生后，文本中出现生命意义相关表达的概率提升，提示“意义”并非只在私密体验中发生，也会在公共叙事中被集体性激活。

图2 生命意义感搜索量随时间的变化(Google Trends)

图3微博230万数据揭示生命意义感相关表达与见证历史关系在事件进程中的变化

见证历史的意义保护机制

此外，研究团队通过阅读新闻、回忆范式、以及对同一事件的不同角度解读等操纵方式反复验证，得到一致结论：见证历史一方面通过提升历史联结感增强现有意义感，另一方面通过打开视野提升意义感寻求。在这一系列研究中，研究者以新冠疫情为同一客观事件，操纵参与者对事件的理解角度。结果显示：当人们从疫情中更明确意识到自己是历史见证者时，意义感与意义寻求均更高。这提示即使面对负性重大事件，心理后果也不必只有创伤耗竭一条路，见证历史可能是一种意义保护机制，帮助个体把冲击纳入更宏大的解释框架，从而获得更稳定的存在支点。

空间维度的心理公共价值

研究进一步将效应从时间维度推进到空间维度，见证历史也可由身处历史发生之地触发。研究团队在湖南大学红楼（抗战胜利受降仪式所在地）附近招募见证历史组参与者，并在百米外的手掌公园招募对照组参与者。结果显示红楼附近的参与者报告出更高的现有意义感与意义寻求。由此可见，意义感不仅是心理变量，也可以落回城市空间与历史遗址，保存历史遗迹不只是文化工程，也可能具有可测量的心理公共价值。

图4 湖南大学现场研究地点示意图：历史现场（红楼）与日常空间（手掌公园）的对照

在这个被AI变革、局势动荡与气候风险重塑的时代，人们或许并不需要通过不断透支自我的奋斗来证明存在。当意义危机来临，除了向内收缩、向外抓取，还有一种路径，当个人生命体验被编织进时代经纬，“在场”本身就可能成为对抗虚无的心理防线，它既让当下拥有了坚实的依托，也让未来走得更有方向。

论文信息

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博士生殷艺格为第一作者，姜佟琳研究员为通讯作者。合作者包括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博士生王予灵、硕士生吴晓涵，湖南师范大学孙晓琪副教授，美国 Texas A & M University 的 Joshua Hicks 教授，以及英国 University of Southampton 的 Tim Wildschut、Constantine Sedikides 教授。

研究由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32271127）及中央引导地方项目-西藏自治区科技计划项目（XZ202501YD0015）资助完成；感谢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谢晓非教授及北京认知洞察科技有限公司在微博大数据收集上的支持。

Yin, Y., Wang, Y., Wu, X., Sun, X., Hicks, J. A., Wildschut, T., Sedikides, C., & Jiang, T. (2025). Being present: Witnessing landmark historical events boosts meaning in life.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https://doi.org/10.1037/pspi000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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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