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社会互动塑造并促进第二语言学习：虚拟现实如何揭示其机制

《npj Science of Learning》：Social interaction shapes and boosts second language learning: virtual reality can show us how

这篇发表于《npj Science of Learning》的综述深入探讨了社会互动（Social Interaction）在第二语言（L2）学习中的核心作用。文章指出，传统的实验室研究范式难以捕捉真实互动的动态性，而新兴的虚拟现实（VR）技术，凭借其高生态效度（Ecological Validity）和可控性，为剖析多模态（Multimodality）、具身认知（Embodiment）、实时互动（Interaction）和社会反馈（Social Feedback）等关键机制提供了革命性工具。作者提出，基于VR的社会化L2学习环境有助于建立更直接的L2词汇-概念联结，可能修正现有的双语表征模型（如Revised Hierarchical Model），并为语言康复等领域带来启示。

　　

社会互动性语言学习：理论框架

语言习得的认知过程研究传统上聚焦于婴幼儿。研究表明，即使在说出第一个词之前，语言学习也并非仅仅通过暴露，而是通过社会互动促成的主动参与来实现的。从社会语用学视角看，交际是语言习得的动机，互动直接导致学习。特别是，社会互动被认为能通过调动感觉运动和注意机制来加速指称学习。例如，联合注意（Joint Attention），即两个个体（如照顾者与儿童）对共同物体（如一起玩玩具）的注意共享，已被证实能促进语言学习（如词汇分割、语义整合）。语言发展也与父母的回应性（Parental Responsiveness）紧密相关，即对婴儿探索和交际尝试的及时、相关反馈。这种社会行为在时间和概念上都与学习环境相连，被认为有助于词-指称关联的形成。

与儿童相比，成人学习第二语言被认为更具意识性和目的性，其结果受语言背景、动机、认知能力及其他个体差异的影响。然而，鉴于语言学习的基础在生命早期就已奠定，我们有理由认为某些相同的社会化机制在成年后仍会持续影响学习。通过类比一语（L1）习得与社会互动性二语（L2）学习，可以探索L1习得中的关键因素（如联合注意、交际反馈）如何同样支持L2学习，从而丰富我们对不同语境下语言习得的理解。正如针对儿童研究所提示的，成功的成人L2学习也可能植根于社会互动。

然而，将社会化理论框架转化为受控的实验范式仍具挑战。传统实验室任务难以捕捉真实互动的动态特性，使得分离联合注意或交际反馈等机制的具体贡献变得困难。

虽然从L1习得中获得的见解为理解L2学习的社会基础提供了宝贵基础，但第二语言习得（SLA）领域已发展出自身丰富的理论体系。SLA长期强调社会文化因素在L2学习中的关键作用，特别是其底层过程如何通过语言产出和理解来阐明。例如，维果茨基的社会文化理论及其在L2学习中的扩展，主张有意义的互动是我们学习方式的根源。这些模型普遍趋同于一个观点：持续且有意义的语言实践能带来L2熟练度，强调语言输入和学习者输出的质与量在L2学习过程中的关键作用。语料库分析揭示了输入的数量和类型与学习者的L2发展和表现之间存在紧密联系。此外，运用会话分析的纵向案例研究揭示了社会语境如何塑造L2学习轨迹，常常观察到学习者随着学习进展，使用社会线索（如凝视、手势、姿势）方式的变化。实际上，社会互动既是练习的媒介，也是从留学到基于任务的课堂互动等各种语境中语言技能自动化的催化剂。

基于这些理论基础，一个关键问题是：什么具体机制使得社会互动对L2学习如此有效？Li和Jeong近期提出了社会二语学习（SL2）模型。该模型基于“真实或模拟真实的生活环境中的L2学习，学习者可在其中与物体和人物互动、执行动作、接收、使用并整合知觉、视觉空间及其他感觉运动信息，这使得学习和交际变得具身化”。与先前模型一致，该方法认为L2学习过程与L1习得的区别仅在于L2学习环境通常更为贫乏。此外，社会二语学习模型将其前提建立在记忆研究基础上，指出编码和提取过程相互依存。例如，根据编码特异性原则，当学习者处于最初编码语义信息的语境中时，所学内容的提取会得到促进。有趣的是，学习条件可能对学习者使用哪种记忆过程产生重要影响，因为陈述性记忆和程序性记忆能力的个体差异可预测L2学习效果。Menks及其同事认为，课堂教学更多地调用陈述性记忆系统，而沉浸式学习可能涉及程序性记忆系统。这或许能部分解释L2学习的社会优势，并与内隐学习促进自动化的观点一致。

这些跨学科的贡献共同指向一个观点：语言学习通过积极的、社会嵌入的交际而涌现。每个框架都为理解社会互动如何塑造L2学习提供了宝贵见解，但它们也留下了关于所涉具体机制的开放性问题。

社会语境中的第二语言学习：重要因素

上一节概述了社会互动性L2学习的理论基础。现在我们转向这些互动支持语言发展的关键机制。我们特别强调四个核心因素——多模态、具身认知、互动和社会反馈——它们在各理论框架中反复出现，并可能在L2学习中扮演核心角色。

多模态学习涉及不止一种感觉通道，例如在听和看某人说话时同时接收听觉和视觉输入。在此，多通道信息能通过将学习与物理和社会线索绑定来增强理解并巩固知识。多模态线索本质地参与真实世界的语言理解和产出，因此应在L2学习（包括自然主义社会语境中）加以研究。视觉线索，常出现于学习环境中，能通过增强所形成的表征的复杂性来促进学习。例如，与单纯言语学习或使用翻译学习相比，结合图像编码新词能改善学习效果。基于语言是“面对面互动中的交际系统”这一前提，参与社会语言使用涉及接触丰富的视觉和听觉人类产出线索，这些线索提供关键的语境信息，从而增强理解并支持更有效的交际。确实，多模态促进了语言理解，听觉线索（如韵律）和视觉线索（如手势）帮助我们语境化口语。

最近两项研究提供了行为和电生理学证据，表明在语言处理过程中，嘴部动作、手势和韵律等多模态线索是动态交互使用的，而非孤立操纵。这些证据共同表明，多模态丰富的学习策略能促进语言理解和保持。与Zhang等人及De Felice等人的研究一致，L2学习研究将受益于在更接近生活的社会情境中进一步检验不同多模态社会线索是否以及如何影响加工和编码。

具身语言理论强调，除了调动多感觉通道，社会互动性语言学习也植根于物理和感觉运动经验。据此观点，语言表征由我们与周围环境的互动所塑造，并基于真实世界的经验。具身或情境学习意味着身体在场或参与学习语境。身体行动，无论是操纵物体还是执行手势，已被证明能通过激活运动系统来支持词汇编码，形成强化语义表征的“运动痕迹”。大量文献表明，伴随手势学习新词比借助图片或使用标准机械言语学习能带来更好的学习效果。此外，自发性手势不仅帮助说话者交际，也被认为能支持L2学习。有趣的是，仅仅观察与所学词语义一致的手势或动作也能增强L2学习。这表明，由动作观察诱发的具身过程，即使在缺乏物理互动的情况下也能支持学习。关于具身语言编码的促进效应，有观点认为在神经层面，将口语词与图像或手势相关联，能把语义概念与视觉区和运动区联系起来。

互动学习发生在学习者积极与环境互动时，无论是操纵物体还是与伙伴互动，这在语言学习中扮演关键角色。虽然多模态和具身认知可以独立于互动来考虑，但反之则几乎不可能。例如，在具身、多模态和互动词汇学习的交叉点，仅仅持有物体已被证明有助于L2学习。至于社会互动，一项研究让参与者在观察社会内容与参与在线社会互动两种条件下学习新词项的概念信息。看到教师的面孔导致了互动学习，表明行动性学习与观察性学习增加了视觉和运动信息，并在多项实验任务中受到社交性的调节。值得探讨这种概念学习效应是否可扩展到L2学习，即学习者通常为熟悉的概念获取新标签。

社会反馈——广义定义为学习者因其语言使用而接收的 contingent 社会信息——及其 consequential 强化，能帮助塑造和完善学习者发展中的语言系统。纠正性反馈通过引起对错误的注意、构建陈述性知识，并允许学习者通过自我纠正找到更好的替代方案，从而使学习者更接近其目标，这能影响程序性知识并最终导致自动化。情感反馈，无论是积极（如微笑、赞扬）还是消极（如困惑表情），都能通过涉及奖赏处理（如腹侧被盖区、伏隔核）和情感（如杏仁核）的大脑网络调节动机和参与度。神经影像学研究开始揭示社会反馈与抽象符号反馈在神经处理上的差异。例如，与符号反馈（勾或叉）相比，社会反馈（笑脸或皱眉）在词汇学习任务中诱发了更广泛的皮层激活，并对正负反馈的神经区分更佳。此外，社会反馈对词汇学习的总体影响更大，这通过事件相关电位（ERP）和瞳孔测量指标与训练后表现得分的相关性显示。

鉴于上述证据，考察社会反馈如何借助奖赏过程塑造L2学习，可能是一个成果丰硕的研究方向。我们建议将社会反馈概念化为既包含其信息内容，也包含其情感-奖赏价值。此外，未来工作应检验不同学习者个体如何应对不同类型的反馈（如社会的、符号的、鼓励的、批评的）。通过这样做，我们或能更细致地理解反馈如何随时间塑造L2发展，及其社会维度如何有助于优化学习成果和学习者动机。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上述因素（多模态、具身认知、互动和社会反馈）常常重叠，但它们在现实生活中未必总是一揽子出现，在受控实验研究中更是如此。面对面交谈包含所有四个维度，结合了多模态信息（听觉和视觉）、对话的互动性（包括反馈）特性，以及在语言环境中的具身物理在场。相反，电话交谈通常缺乏这些多模态方面；被动听讲不是互动性的；在线互动通常无法提供具身体验。尽管现有研究引人入胜，但大多存在不足，且鲜有研究在真正互动的情境中测试这些元素如何运作，这凸显了对能够模拟真实、多因素、响应式环境同时允许精确实验控制的工具的需求。

社会互动性第二语言学习的神经证据

尽管关于社会互动在L2学习中作用的研究日益增多，但人们对涉及社会互动的L2习得背后的核心认知和神经过程仍知之甚少。检查社会互动性L2学习与加工期间的大脑活动，能为我们提供关于不同学习语境效能甚至学习风格的重要线索。

虽然该领域仍未得到充分探索，但一些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研究考察了词汇编码方式（即社会性与否）与随后这些词汇提取期间的神经激活之间的关系。例如，通过观看描绘社会情境的视频学习的词汇在提取时激活了右侧缘上回，类似于在L1加工中观察到的情况，而通过文本翻译学习的词汇则激活了左侧额中回。此外，关注在视频描绘的社会与非社会情境中L2词汇编码期间的神经过程时，前者还导致了行为表现的改善以及学习期间与社会、情感和知觉-行动过程相关的脑区更大激活。总体而言，这些结果表明，通过观看社会情境编码词汇可能导致更接近母语者的加工方式。与社会二语学习模型一致，在社会与非社会语境下，编码期间处理复杂的社会、情感和行动相关信息，可能导致新学L2词汇表征更丰富，并促进训练后任务中的提取。这些结果也证实了多模态（由社会语境中存在的多种听觉和视觉线索提供）能支持学习。另一方面，鉴于这两项研究中的“社会”条件均包含参与者被动观看预录的社会场景，该范式在测试具身认知或社会互动如何塑造L2学习方面存在局限。

fMRI研究中让参与者参与社会互动的另一种策略是在他们执行其认为是实时互动的活动时进行扫描。Verga和Kotz使用模拟互动语境（即与想象的社会伙伴玩耍 vs. 与电脑玩耍）来检验社会互动对L2学习的影响。学习期间，社会学习者在社会认知相关的右侧缘上回显示出更大激活，与Jeong等人在提取阶段发现类似。与注意相关的右侧额下回的活动，与非信息性语境中学得的词汇的训练后准确度相关，但仅针对社会学习者。从社会语用学视角看，社会学习很可能通过注意过程帮助学习者整合新意义。然而，尽管游戏玩法本质上是互动的，但这种想象性社会伙伴范式并未提供与社交伙伴实时互动所具有的具身和多感官丰富性，且参与者在多大程度上相信他们正在与真实伙伴互动仍不确定。实际上，视频观看和模拟社会互动都存在局限，因为它们不允许对多模态社会线索进行精细操控，也无法观察这些线索如何动态交互。

Yusa等人使用直接社会互动，比较了与聋人手语者学习日本手语句法的参与者与观看教学视频的参与者在训练后的大脑活动。两组都通过实际打手语学习，而非被动观看教师或视频。这两种条件直接测试了由参与者身体在场（现场暴露组）诱发的具身效应，以及多模态社会线索对学习的影响。训练后的句法加工导致左侧额下回激活，现场暴露组显示出与母语者相似的活动，而视频观看组则无。这些结果进一步支持了社会二语学习模型，表明与伙伴一起学习可能导致比被动观察更接近母语者的L2加工方式。

上述研究均采用单脑方法，即只扫描一名参与者。为了增加生态效度，一种新兴方法是观察参与者与社交伙伴在接近生活、动态、你来我往的互动中的神经过程。超扫描技术近年来被广泛提议用于研究社会互动的大脑相关性。在此，通过脑电图（EEG）、fMRI或功能性近红外光谱（fNIRS）记录两个或多个大脑经常同时产生的活动，来探索脑间神经活动。社会互动与参与者之间的脑间同步性相关。一项“群体神经科学”研究比较了个人和团队在问题解决任务中的表现。总体而言，团队表现优于个人，并且团队表现与组内脑间同步性之间出现了关系。然而，尽管双脑同步被解释为反映了社会互动的神经相关性，但需考虑这种现象可能仅仅反映了感知共同环境（如听觉处理）所涉及的低层知觉机制。尽管如此，超扫描值得被视为社会互动性L2学习研究的潜在重要工具。

总体而言，神经影像学研究为理解社会互动如何塑造L2学习涉及的大脑机制提供了令人鼓舞的初步步骤。近期发现表明，社会化的编码可能导致词汇提取期间更接近母语者的神经反应，并可能调动与社会和注意过程相关的脑区。然而，刺激通常呈现在二维屏幕上，这显然限制了我们捕捉真实生活中语言学习方式的能力。此外，大多数研究依赖于被动观看预录社会场景或参与者想象社会伙伴，从而限制了我们对实时、具身和多模态社会互动的感知。最后，通过将条件二分化为“社会”与“非社会”，先前工作未能分离出可能驱动学习优势的社会互动的具体成分。未来研究应将神经测量整合到更沉浸式、逼真的环境中，允许与社交伙伴进行实时、响应式互动。

词汇学习：社会互动性学习的案例研究

鉴于上述挑战与机遇，探索推动社会互动性L2学习在理论和创新实验设置方面的新方法至关重要。L2学习的一个说明性子领域是词汇学习。虽然L2语言学习远不止单个词汇，但词汇是自然的起点：它们是理解和产出的基本构建块，也是语言流利度的关键贡献者。与社会化、具身和多模态学习相比，由于语义语境的丰富性，社会性、具身和多模态学习可能让学习者更有效地整合新词。记忆痕迹在我们编码并与学习期间插入的“现有”知识语义一致的新信息后会被重新激活。此外，为与他人互动而使用语言，将感知、注意、记忆和情感相关过程绑定在一起。社会环境和互动的复杂性可能导致新语言内容更深层次的编码，从而形成更持久的记忆痕迹。这种效应与加工水平说有关，该理论认为记忆编码取决于所需的加工深度。

据此推理，社会互动性L2学习将最终允许更快、更稳健地巩固相关信息，例如将新词整合到现有的词汇-语义网络中。心理词典通常被概念化为由两个相互关联的表征区域组成：词形（涵盖词的语音和正字法特征）和词义（指词与其他词的语义关联及其与现实世界的关系）。L2文献中的一个主要问题是，L2词汇语义知识是否依赖L1词库来访问意义，抑或L2词库与意义之间存在直接联结。有影响力的修正层级模型表明，L2词库在早期学习阶段最初依赖L1翻译，随着熟练度提高，逐渐发展出与概念意义的直接联结。最初的支持证据来自翻译任务，显示L1仍占主导的L2学习者在从L1翻译到L2时比反向翻译更困难。

然而，如果L2词是在同时强调形式和意义的环境中习得的，它们可能会像L1词一样，同时以词汇和概念条目表征。通过丰富学习语境，多模态和社会互动性L2学习环境可能帮助L2学习者从L2学习之初就建立更直接的L2词与概念间的联系，并绕过对L1翻译的依赖。我们提出了对修正层级模型的扩展，即社会性丰富的语境相较于经典的非社会设置下的学习，将促进建立更直接的L2词汇项目与概念表征间的联系。我们的模型允许检验社会互动的不同方面（多模态、具身、互动和社会反馈因素）如何支持L2词汇学习。

VR作为推进社会互动性第二语言学习研究的有前景的途径

综上所述，本文回顾的研究和理论框架强调了社会互动在L2学习中的核心重要性，同时也揭示了我们在理解其支持机制方面的一个显著空白。这主要是由于创建合适实验环境的挑战。真正把握社会互动如何塑造L2学习，需要能够桥接社会互动与适当、可靠的行为和大脑测量，且在高度受控又具生态效度的环境中的实验范式。我们认为，虚拟现实（VR）恰好提供了这种方法论桥梁。VR提供了一种备受追求的途径，足以调动感觉运动系统以引发有意义的发现，而这些发现可以推广到真实生活。尽管VR无法取代真实的人类互动，但它是一个强大的工具，即使没有完美的真实感，也能促进对社会动态和互动的洞察。VR力求通过具有视觉和听觉刺激的三维环境来复制现实，这些环境常常唤起对沉浸式虚拟世界的“临场感”。这里，“临场感”概念指的是身处虚拟空间的感觉，以及那里发生的事件是真实发生的感觉。这些环境允许与物体和社会主体（即与参与者互动的虚拟角色）进行物理互动，这可以使关于语言加工和学习的实验研究更接近真实生活体验。

根据Peeters的观点，VR“将理论焦点转向不同模态在动态和交际环境中的相互作用，补充了专注于孤立模态的研究”。用户不仅被感知上沉浸，还可以执行自然主义动作并接收这些动作的实时反馈，无论是操纵物体还是与社会主体交谈。关键的是，VR允许完全控制多模态感觉刺激（即刺激的 onset、位置和呈现持续时间），以观察特定的视觉和听觉输入如何影响语言过程。尽管数量有限，使用虚拟环境（VE）研究L2学习的研究发现，与情境性较差的学习相比，“具身”学习具有优势。然而，与使用头戴式显示器（HMD）的VR研究相比，使用VE的研究在视觉沉浸感、物理互动和具身认知方面存在局限。HMD和洞穴自动虚拟环境（CAVE）通过视觉上包围参与者并允许通过手持控制器、手指追踪器和手部追踪进行直接互动，提供了更强的具身感。

最近，涉及HMD或CAVE的互动式VR策略已与大脑测量相结合，应用于日益广泛的语言研究中。总体而言，这些更沉浸式的研究代表了在观察情境化和互动性语言加工与学习的行为和神经认知基础方面的重要进展。然而，尽管这些研究为多模态语境线索和具身过程能促进语言加工和L2学习的观点提供了初步证据，但它们缺乏真正的社交成分。确实，迄今为止大多数关于L2学习的VR研究聚焦于与物体或环境的物理互动，但未整合有意义的社会互动。这些环境中缺乏能够进行响应式交际的社会主体，为了解社会因素如何塑造L2学习留下了显著空白。沉浸式VR研究指明了一条前进道路：通过视觉上包围参与者并实现自然主义互动，它们提供了一个强大的手段，在受控条件下研究情境化和基于社会的语言。

重要的是要指出，使用VR社会主体作为真实人类的替代品存在明显局限，特别是在语言和多模态交际领域。例如，提供高质量、实时语言输入，尤其是话语形式，可能具有挑战性。然而，快速发展的AI技术有望在不久的将来使之成为可能。对于需要复杂行为（如意义协商或提供纠正性反馈）的实验，应（继续）使用演员、同谋或天真参与者。另一方面，大量使用VR的社会认知研究表明，完全复制现实对于让我们体验感受和展示真实世界行为并非必要。VR能让我们相信响应是真实的，从而产生有意义的互动。

尽管如此，能够调动和操控更简单社会、多模态线索以及环境线索的社会范式，仍可提供真实社会互动的错觉，代表着推动L2学习研究的巨大潜力。再次强调，与使用人类对应物相比，这些范式提供了更大的实验控制。例如，在VR中，可以改变虚拟主体的说话语速、口音和韵律等多模态因素，同时保持相同的物理外观（反之亦然）。此外，可以精细调整学习环境或对话者的外观和行为（如微笑和点头等社会反馈）至所需程度。而且，VR设计正在快速发展，创建基于人类建模的互动式社会主体，它们产生越来越令人信服的面部和身体运动。在L2学习期间，可以操控关键变量，如主体凝视、反馈效价和物理特征（如年龄、性别），以检验它们对学习成果的影响。此外，虚拟主体提供了一致性，这在与人类对应物互动时难以实现。如前所述，第二人称神经科学方法呼吁检查两人社会互动的神经相关性，这些互动被证明与社会观察期间所见不同，并且调动了“心理化网络”。尽管VR社会主体不是真实人类，但它们可以被感知为社交伙伴，并在视觉、行为和社会因素具备的情况下，调动类似于人-人互动的过程。

除了创建沉浸式和互动式环境，VR还允许在语言学习期间精确测量行为和心理生理反应。基于表现的指标，如反应时间和准确度，以及关于参与度和动机的自我报告测量，为了解不同社会教学策略的有效性提供了见解。但VR更进一步，允许持续追踪学习者的运动和注意动态。通过HMD和手部控制器或手部追踪系统，眼、头、手和身体运动被实时记录，提供了关于具身和社会行为的丰富数据。例如，集成的眼动追踪系统允许分析视觉注意和联合注意（社会学习中的关键机制），通过捕捉学习者何时以及如何跟随虚拟主体的凝视。学习者面部肌肉活动的细微变化也可以通过集成摄像头或传感器测量，实现互动学习任务中的实时情绪识别。社会参与度可以通过学习者和虚拟教师之间的身体运动同步性来量化，这是一种在L1语境中与交际成功相关的现象。最后，交际产出可以通过手势运动和发声等指标记录。额外测量，如心率、皮电活动和言语或手势模式，为了解学习体验的情感和互动维度提供了进一步见解。沉浸式社会场景与高分辨率行为生理测量的结合，使VR成为一个无与伦比的方法论平台，用于研究社会线索和互动如何塑造L2学习过程。

VR如何用于检验基于社会的第二语言学习框架

VR作为一个研究本综述前半部分讨论的社会互动性L2学习框架的工具特别有价值，因为它允许我们操控社会互动的特定方面（如社会性凝视、社会反馈），同时控制其他复杂因素（如社会主体的物理外观和行为），便于重复性。与L1习得中广泛研究的联合注意动态一致，我们最近结合VR和眼动追踪来检验凝视跟随是否支持成人的L2词汇编码。例如，我们使用三位不同的虚拟教师向参与者教授新L2词：一位好教师（在产出词语时凝视正确物体）、一位坏教师（凝视错误物体）和一位随机教师（随机凝视正确或错误物体）。所有教师都提供可靠的社会反馈。与好教师一起学习的词汇在训练后表现出改善的成绩，尤其是在学习期间参与者跟随其凝视看向正确物体时。根据自我报告，参与者并未意识到操控。因此，可靠的指称性凝视似乎能在反馈之外，无意识地促进词与物体间的联系，反映了L1习得中的联合注意机制。这些结果证明了VR中的眼动追踪如何揭示传统行为研究中无法检测到的无意识学习机制。这类操控若使用在场演员或同谋将很难以受控方式实现。此外，使用二维屏幕会削弱参与者与主体处于同一物理空间（共在感）的感觉，以及注视共享物理空间中相同物体的感觉，而这对联合注意和逼真的凝视跟随至关重要。

第二语言习得（SLA）方法与可以通过虚拟主体的contingent响应强制执行迭代练习循环的VR环境非常契合。VR也提供了一个独特的机会，通过操控虚拟主体产生的视觉（手势、凝视）和听觉（韵律）线索，来分别和组合检验多模态成分。关于社会互动期间的具身过程，学习者可以在加工和习得新词时操纵物体（如将物体递给社会主体）、观看和执行手势，并在社会环境中移动。VR也为检验作为信息和情感强化的社会反馈提供了理想语境。虚拟主体可以响应学习者的表现，提供精确计时的言语和非言语反馈，如赞扬、纠正或面部表情。这些线索可以在效价、模态和 contingency 上系统变化，以研究学习成果和动机的差异。进一步，我们对修正层级模型的扩展可以使用VR进行实证检验，比较社会性丰富语境和更传统学习语境下的词汇学习成果。虚拟主体的指称性凝视或手势，以及主体和学习者与物体的互动，都可以在语言输入严格受控的情况下被操控。

社会互动性第二语言学习的一个潜在关键但研究不足的方面是沟通意愿（WTC）的个体差异，即说话者参与口头交际的可能性。WTC被认为是一个动态构念，受人格特质和情境敏感变量共同塑造，显然受既定社会动态和内在社会奖赏的影响。因此，在考察动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