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裔美国成年人与老年人自杀风险及保护因素的差异研究：基于加州健康访谈调查的年龄与亚族群分析

《Journal of Racial and Ethnic Health Disparities》：Suicide Risk and Protective Factors Among Asian American Adults and Older Adults in the California Health Interview Survey (CHIS)

为解决亚裔美国人自杀风险上升且存在年龄与亚族群差异的问题，研究人员基于加州健康访谈调查（CHIS）数据，开展了针对亚裔美国成年人与老年人自杀风险及保护因素的主题研究。结果表明，老年亚裔自杀意念率较低，但医疗歧视使其风险显著增加；不同亚族群（如韩裔、“其他亚裔”）自杀风险差异显著。该研究强调了按年龄和亚族群细分数据对制定精准自杀预防策略的重要意义。

　　

在美国，自杀是一个日益严重的公共卫生危机，尤其对老年人和种族/族裔少数群体影响显著。其中，亚裔美国人的自杀率正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从2021年到2022年增长了5.7%，超过了黑人、西班牙裔和非西班牙裔白人的增长幅度。更令人担忧的是，65岁及以上亚裔老年人的自杀率在2020年和2021年分别高达8.3%和7.8%，超过了其45至64岁的年轻同龄人以及其他少数族裔群体。然而，在关于自杀与种族/族裔的研究中，却很少关注亚裔美国人内部与年龄相关的自杀风险因素。另一个主要挑战在于，由于许多人口数据源没有按具体的亚裔族群进行细分分析，导致我们难以在亚族群层面准确评估自杀风险。

长期以来，“模范少数族裔”的刻板印象掩盖了亚裔美国人群体内部巨大的健康差异。这种 stereotype（刻板印象）使得人们普遍认为亚裔美国人拥有更好的健康结果、更长的预期寿命和更少的健康相关需求。但现实是，亚裔美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服务使用率低于非西班牙裔白人，不同亚族群（如越南裔、韩裔、菲律宾裔）在慢性病风险、健康行为和精神健康状况（如抑郁症患病率从日裔的6.7%到越裔的18.28%不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近期关于亚裔美国人自杀的研究多集中于青年，或未将亚裔美国人与夏威夷原住民和太平洋岛民区分开，也未深入探讨特定亚族群的情况。因此，深刻理解亚裔美国成年人中与年龄或亚族群相关的特定自杀风险因素，以及识别其求助障碍，对于遏制自杀率上升趋势、指导基于证据的干预措施至关重要。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由Yi-Ping Wen、Sarah E. Choi、Eden Brauer和Kristen R. Choi组成的研究团队，在《Journal of Racial and Ethnic Health Disparities》上发表了他们的最新研究。他们利用加州健康访谈调查（CHIS）这一美国最大的州级健康调查数据，旨在深入探讨亚裔美国成年人和老年人中，自杀意念和行为健康需求（即针对心理健康或物质使用问题）的差异，并比较不同年龄组在自杀风险因素、心理健康求助障碍以及保护性社会环境因素方面的异同。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研究人员主要采用了以下几种关键技术方法：首先，这项横断面研究使用了2021-2022年加州健康访谈调查（CHIS）的数据，该调查通过对加州居民进行地址为基础的随机抽样，并采用复杂的调查权重设计以确保代表性。本研究纳入了所有自认为亚裔的18岁及以上成年人样本（n=7240），并按预设的亚族群（如华裔、菲律宾裔、韩裔等）和年龄组（18-64岁成年人，≥65岁老年人）进行分层。其次，研究测量了自杀风险因素（如心理困扰、医疗歧视等）、心理健康求助障碍（如治疗成本、 stigma-污名化等）和社会环境保护因素（如英语熟练度、社区关系等）等多组变量。最后，数据分析采用了考虑复杂抽样设计的加权统计方法，包括设计调整的卡方检验和改良泊松回归模型，以估计不同因素与自杀意念之间的患病率比（PR），并分三个阶段（风险因素、求助障碍、保护因素）建立模型，分别比较其在成年人和老年人组中的作用。

研究结果

自杀意念和行为健康需求随年龄和亚族群的变化

研究发现，亚裔美国人的自杀意念和行为健康需求存在明显的年龄和亚族群差异。总体而言，18-64岁的亚裔成年人报告的自杀意念（17.9%）和行为健康需求（22.4%）显著高于6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组（分别为5.8%和4.9%）。在不同亚族群中，“其他亚裔”群体的自杀意念（23.1%）和行为健康需求（20.5%）最高，其次是韩裔美国人（分别为20.7%和18.4%）和日裔美国人（分别为20.2%和22.1%）。菲律宾裔和南亚裔美国人报告的自杀意念较低（分别为15.4%和12.9%），但行为健康需求却较高（分别为22.2%和22.1%）。

自杀风险因素、心理健康求助障碍和保护因素的年龄差异比较

研究人员比较了成年人和老年人在一系列变量上的差异。在自杀风险因素方面，老年人更可能生活在成员较少的家庭中，家庭收入处于联邦贫困线（FPL）100%水平的比例更高，但报告的医疗种族歧视、过去12个月的心理困扰、经济困难以及童年时期家庭成员有精神疾病或自杀史的比例均低于成年人组。在阿片类药物误用方面，老年人比例略高。亲密伴侣暴力经历在两组间无显著差异。

在心理健康求助障碍方面，老年人报告的所有障碍（包括治疗成本、感到不适、担心他人发现、难以预约）的比例都极显著地低于成年人组。

在保护性社会环境因素方面，老年人组中英语熟练度不佳的比例更高，报告积极邻里关系的比例也更高。而在住房稳定、过去一年社区志愿服务和邻里安全感方面，两组间无显著差异。

与自杀意念相关的因素

通过分阶段的改良泊松回归模型，研究揭示了不同因素对自杀意念的影响在成年人和老年人中存在差异。

在仅包含人口学因素和自杀风险因素的第一阶段模型中，对于18-64岁的成年人，男性、已婚状态与较低的自杀意念风险相关。在亚族群中，韩裔成年人比华裔成年人有更高的自杀意念风险（PR=1.27）。心理困扰、阿片类药物误用、亲密伴侣暴力经历以及童年时期家庭成员有精神疾病或自杀史均与自杀意念风险增加显著相关。

对于6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性别差异不显著，但已婚和从未结婚状态均与极高的自杀意念风险相关。在亚族群中，菲律宾裔老年人比华裔老年人风险显著降低（PR=0.30），“其他亚裔”老年人风险极低。值得注意的是，心理困扰、阿片类药物误用、亲密伴侣暴力经历和童年不利经历同样与老年人自杀意念风险增加相关，且关联强度往往更强。最关键的是，医疗种族歧视是老年人组独有的显著风险因素，使其自杀意念风险增加超过4倍（PR=4.19），而这种关联在成年人组中不显著。

在加入心理健康求助障碍的第二阶段模型中，对于成年人，治疗成本、担心他人发现（污名化）和预约困难与自杀意念风险增加相关。对于老年人，仅有治疗成本是一个显著障碍，且关联强度极大（PR=5.53）。

在最后加入保护性社会环境因素的第三阶段模型中，对于成年人，稳定的住房和仅会说英语（相对于英语不熟练者）与自杀意念风险增加相关，这可能反映了“移民悖论”现象，即在美国出生或更融入主流社会的亚裔可能面临独特的 acculturation stress（文化适应压力）。对于老年人，所考察的保护性因素均未显示出与自杀意念的显著关联。

研究结论与意义

这项研究首次深入揭示了亚裔美国成年人中与年龄相关的自杀风险和行为健康需求差异。通过按亚族群和年龄组细分数据，研究结果提供了关于自杀相关因素如何因人群而异、以及干预措施应针对谁的详细图景。

研究结论明确指出，尽管亚裔老年人总体自杀意念率较低，表现出一定的“韧性”，但他们并非对风险免疫。医疗环境中的种族歧视和心理困扰是老年人群体中独特且强烈的风险因素。同时，自杀风险因素在性别、出生地、亚族群和年龄之间存在复杂的交叉作用。例如，韩裔美国人和“其他亚裔”群体表现出最高的自杀意念率，而菲律宾裔美国人虽然自杀意念率较低，但行为健康需求较高，提示可能存在未满足的求助需求或不同的求助模式。

该研究的重要意义在于：首先，它挑战了将亚裔美国人视为同质化群体的“模范少数族裔”迷思，强调了数据细分对于揭示健康差异和实现健康公平的至关重要性。其次，研究识别出的可改变风险因素，如慢性疼痛、持续心理困扰，特别是针对老年人的医疗歧视，为制定精准的自杀预防策略提供了关键靶点。例如，针对韩裔社区，需探索结合正式与非正式支持系统的干预措施，并着力减少心理健康服务使用的 stigma（污名）。针对“其他亚裔”这一模糊但高风险的群体，亟需加强研究投入，以明确其具体构成和需求。

最后，研究成果为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等机构正在实施的综合性自杀预防项目（CSP）提供了重要的、针对特定人群的证据支持，呼吁政策制定者和医疗保健服务提供者在设计和评估自杀预防项目时，必须充分考虑亚裔美国人内部的年龄和亚族群多样性，从而更有效地应对这一日益严峻的公共卫生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