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与体重障碍的内感受特征：一项多层面心脏感知研究揭示疾病特异性神经生理机制

《Scientific Reports》：Interoceptive profiles of eating and weight disorders

本研究针对饮食与体重障碍患者内感受加工机制不清的问题，系统比较了厌食症、暴食症、 binge eating disorder 和肥胖患者的心脏感知多层面特征。研究发现厌食症患者存在中枢神经系统对心跳信号加工增强（HEPs升高）和负性情绪评估，而肥胖主要表现为外周迷走神经张力降低（HF-HRV下降）。该研究为发展针对特定内感受异常的精准干预提供了重要依据。

　　

你是否曾想过，为什么有些人会陷入极端节食的恶性循环，而另一些人则难以控制暴饮暴食的冲动？早在1960年代，科学家就提出假设：对体内信号感知的异常可能是饮食与体重障碍的共同基础。然而，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们对于不同饮食障碍患者如何感知和处理身体内部信号的认识仍然零散而不系统。

饮食与体重障碍谱系包括严格限制进食的神经性厌食症(AN)、交替暴食和清除的神经性暴食症(BN)、反复暴食的暴食障碍(BED)，以及体重指数(BMI)达到30及以上的肥胖症(OB)。这些障碍不仅影响身体健康，更伴随着显著的心理痛苦和社会功能损害。近年来，内感受(interoception)——即对身体内部信号的感知和处理——的研究为理解这些障碍提供了新视角。

内感受是一个多层次的处理过程，从外周器官活动到中枢神经系统加工，再到有意识的识别和评价。以往研究虽然发现饮食障碍患者在某些内感受层面存在异常，但缺乏系统性的跨障碍比较。更重要的是，不同研究关注的内感受层面各不相同，使得我们难以拼凑出完整的图像。例如，一些研究发现厌食症患者心跳感知准确性降低，而另一些研究却未发现显著差异。这种不一致性凸显了采用多层面方法系统比较不同饮食障碍内感受特征的必要性。

来自卢森堡大学、萨尔茨堡大学和慕尼黑大学等机构的研究团队在《Scientific Reports》上发表了一项开创性研究，首次系统描绘了饮食与体重障碍的内感受特征图谱。研究人员招募了161名成年女性参与者，包括健康对照组(HC)以及符合DSM-5诊断标准的AN、BN、BED和OB患者，通过记录心电图(ECG)和脑电图(EEG)，在静息状态和心跳计数任务(HCT)中评估了多个内感受层面。

研究团队采用了多项关键技术方法：通过高频心率变异性(HRV)评估外周迷走神经张力；利用心跳诱发电位(HEPs)分析中枢神经系统对心脏信号的处理；采用标准化心跳计数任务测量内感受准确性表现、信念和洞察力；并通过自评量表评估任务期间的情绪体验。所有参与者均经过结构化临床访谈和进食障碍检查确诊，确保了诊断的准确性。

外周器官活动水平：迷走神经张力普遍降低

与预期相反，研究发现AN、BN和OB患者都表现出高频心率变异性(HRV)的降低，这意味着迷走神经张力减弱。这一发现与以往认为AN和BN患者因禁食而导致HRV升高的观点形成对比。研究人员认为，这可能与研究对象处于住院治疗阶段有关，此时患者正在接受再喂养治疗，每日摄入约2100卡路里。此外，样本中较高的焦虑和抑郁共病率也可能是导致HRV降低的因素，因为这两种障碍都与自主神经调节异常相关。

中枢神经系统加工：厌食症特异性增强

在心跳诱发电位(HEPs)分析中，研究发现了显著组别差异。AN患者在前额中央脑区表现出更强的HEPs正波，表明其中枢神经系统对心脏传入信号的处理增强。这一发现与神经影像学研究相呼应，后者显示AN患者在心跳感知任务中右侧前脑岛激活增强。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增强的中枢加工并未在BN患者中发现，提示这可能是AN的特异性特征。

研究人员还进行了控制分析，排除了心脏活动本身差异对HEP结果的影响，增强了发现的可靠性。探索性相关分析进一步显示，HEPs与焦虑特质(STAI-T)呈正相关，提示情绪因素可能调节着中枢水平的内感受加工。

内感受准确性：表现、信念和洞察力无显著组间差异

令人意外的是，在心跳计数任务的表现、信念（自信心评分）或洞察力（表现与信念的一致性）方面，各组之间并无显著差异。这意味着当被明确要求关注心跳时，饮食障碍患者能够与健康个体一样准确地感知自己的心跳。这一发现挑战了“饮食障碍患者普遍存在内感受缺陷”的传统观点，表明问题可能不在于感知能力本身，而在于日常生活中对体内信号的回避和负面评价。

情绪评价：厌食症和暴食症的负性体验

最突出的发现之一是关于任务期间的情绪体验。AN和BN患者报告了显著更负面的情绪体验（价效评分更低），BN组的负面评价甚至显著高于OB组。这种对心跳感知的负性情绪反应，与探索性分析中发现的限制性进食行为相关，为理解饮食障碍的维持机制提供了重要线索。

探索性相关分析揭示临床关联

进一步的相关分析显示，对心跳感知的负性情绪和焦虑体验与较差的任务表现、更悲观的信念、更高的限制性进食分数和更高的特质焦虑相关。特质焦虑与BMI负相关，与情绪性和限制性进食正相关。这些关联强调了情绪调节在内感受体验中的重要作用。

研究结果不支持“普遍性内感受缺陷”的假说，而是揭示了障碍特异性的内感受特征。AN患者表现出独特的“增强加工+负性评价”模式：外周迷走神经张力降低，中枢加工增强，内感受准确性完好但伴有强烈的负性情绪体验。BN患者则表现为迷走神经张力降低和负性评价，但无中枢加工增强。OB患者主要显示迷走神经张力降低，而BED患者未表现出显著的心脏内感受异常。

这些发现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对于AN患者，增强的中枢加工支持使用内感受暴露疗法，帮助患者逐渐适应并重新评估身体信号。基于HEPs的神经反馈也可能成为未来干预方向，尽管技术上仍面临挑战。对于AN和BN患者，针对内感受刺激负性评价的认知干预可能特别有益。

研究还提示，心血管系统的内感受异常可能更与禁食和补偿行为相关，而非过度进食。过度进食可能主要与胃肠系统的内感受异常有关，特别是对胃饱胀感的感知困难。这一区分有助于未来研究更精准地定位不同饮食障碍的干预靶点。

该研究的局限性包括BED和OB样本量相对较小，以及缺乏药物治疗状态信息。此外，心跳计数任务的有效性在学界仍有讨论，未来研究可采用“多测量”方法，结合心跳辨别任务等其他范式。

总之，这项研究通过多层面方法揭示了饮食与体重障碍的内感受特征，为理解这些复杂障碍的神经生理机制提供了新视角。研究强调需要区分不同的内感受层面和身体系统，未来研究应进一步探索不同内感受特征与特定症状之间的因果关系，以及针对特定异常的精准干预效果。这些发现将推动饮食障碍治疗向更加个体化和机制导向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