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独裁者游戏：揭示学龄前儿童利他行为的内在机制——框架效应、时间压力与性别差异的交互影响

《Judgment and Decision Making》：The little dictator: Understanding altruism in young children

本刊推荐：为解决利他行为的内在机制争议，研究人员以4-5岁幼儿为对象，通过独裁者游戏（DG）范式开展"给予-获取"双框架研究。结果发现时间压力（TP）可跨框架提升分享行为，证实利他直觉的存在；性别与框架存在交互效应，女孩在给予框架中更慷慨，而男孩对初始资源分配更敏感。该研究为早期社会性发展提供了新视角。

　　

在人类社会的演进过程中，利他行为始终是困扰学者的谜题——当个体主动牺牲自身资源去帮助非亲属对象时，这种看似违背"经济人理性"的行为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理机制？经典经济学理论难以解释为何在匿名独裁者游戏（Dictator Game, DG）中，参与者平均会将28%的资源分配给陌生人。更令人困惑的是，这种利他倾向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呈现巨大差异，从原始部落的20%到工业化社会的45%不等，暗示着人类公平偏好可能受到文化规范与认知机制的双重塑造。

近年来，研究者将目光投向人类利他行为的发育起源。学龄前儿童作为社会化程度较低的群体，其决策过程较少受到战略考量影响，能为探究利他行为的先天基础提供理想窗口。然而现有研究存在明显空白：多数幼儿DG研究仅采用"给予"框架，忽视"获取"框架的对比；时间压力（Time Pressure, TP）对幼儿利他行为的影响机制存在三种竞争性假说（随机响应假说、现状偏见假说、直觉利他假说），尚未通过实验设计有效区分；性别差异研究多局限于单一框架，难以揭示本质规律。

为解决这些难题，意大利国家研究理事会认知科学与技术研究所的Marco Marini团队在《Judgment and Decision Making》发表最新研究，通过精巧的2×2实验设计（给予/获取框架 × 自由决策/时间压力），对115名4-5岁幼儿的利他决策进行系统解码。研究发现不仅证实幼儿存在超预期的利他倾向（平均分享率达50%），更首次揭示时间压力能跨框架提升分享行为，支持直觉利他假说；而女孩在给予框架中表现更慷慨、男孩对初始所有权更敏感的发现，更是对传统性别差异理论的重要修正。

研究方法核心包括：（1）采用改进版DG范式，通过"给予"（贴纸初始归属幼儿）、"获取"（贴纸初始归属接收者）和中性轮次（贴纸初始置于桌面中央）三种条件，配合严格的匿名化设计；（2）实施介于被试的时间压力操纵，自由组无时间限制，TP组需在10秒内完成决策，并通过隐蔽调整计数速度确保所有幼儿获得奖励；（3）通过道德规则访谈控制基线道德认知水平，采用线性混合效应模型分析数据。所有参与者来自意大利北部6所幼儿园，经伦理审查批准，实验过程由儿童心理学家监督保障情绪健康。

研究结果

框架效应验证现状偏见与禀赋效应

数据显示幼儿在获取框架（Take）中分享贴纸数量（M=5.21）显著高于给予框架（Give）（M=3.11）（β=2.16, p<0.001）。这种差异同时反映在"移动贴纸"指标上——幼儿在获取框架中改变初始分配的行为更频繁（t(114)=-2.43, p=0.017），证实现状偏见（维持实验者设置的初始分配）与禀赋效应（对已拥有资源估值更高）的共同作用。描述性统计进一步显示，给予框架中保持默认分配（0张贴纸移动）的比例达14.8%，而获取框架中仅1.7%，说明所有权感知深刻影响决策策略。

时间压力激活直觉性利他机制

TP组分享量显著高于自由组（β=0.76, p=0.021），且该效应在给予框架（3.11→3.83）和获取框架（5.21→6.05）中一致存在。时间压力与框架的交互作用不显著（p=0.858），有效排除随机响应假说（预测框架间效应相反）和现状偏见假说（预测TP仅强化默认选项），支持直觉性利他假说——时间压力激活的快速认知过程更可能触发亲社会启发式。中性轮次结果强化该结论：TP组在无所有权线索条件下同样表现更高分享量（β=0.90, p=0.010）。

性别与框架交互揭示公平偏好差异

性别主效应不显著（p=0.999），但性别与框架的交互作用显著（F(1,113)=12.05, p<0.001）。简单效应分析显示男孩对框架更敏感（给予vs获取：β=3.12, p<0.001），女孩差异较小（β=1.17, p=0.004）。具体而言，女孩在给予框架中分享多于男孩，而在获取框架中分享少于男孩，表明女孩更注重公平规范（跨框架行为一致性强），男孩更易受初始所有权影响。这一发现对传统"女性更慷慨"的结论提出挑战，提示性别差异可能源于对情境规范敏感度而非利他水平本质差异。

研究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通过多维度实验设计揭示学龄前儿童利他行为的心理机制：首先，框架效应证实幼儿决策同时受现状偏见和禀赋效应影响，挑战了理性选择理论对稳定偏好的假设；其次，时间压力跨框架提升分享的行为模式，为社会启发式假说（Social Heuristics Hypothesis）提供发育证据，表明亲社会直觉在早期已形成；最后，性别与框架的交互作用揭示社会化过程对公平感知的差异化塑造，为理解性别角色发展提供新视角。

这些发现对成人研究具有重要启示：首先，强调需在利他行为研究中系统考察框架效应，单一"给予"范式可能夸大特定群体的利他表现；其次，时间压力作为探究直觉-反思平衡的工具，应结合神经影像学等技术深化机制研究；最后，跨文化比较成为必要——当前样本限于意大利北部幼儿，而不同社会规范可能塑造迥异的利他直觉。研究团队在讨论中指出，未来需通过标准化脚本控制实验者语言差异，并加强匿名性设计，但这些局限性不影响核心结论的稳健性。

该研究通过发育视角重构了对人类利他行为的理解：亲社会性并非纯粹的理性计算产物，而是由认知偏差、直觉启发与社会规范共同编织的复杂心理结构。正如作者所言，幼儿在贴纸分配中展现的"非理性慷慨"，或许正是人类合作文明得以诞生的微观缩影。